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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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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落玄烟雨间,五毒盘踞窥龙颜。
大漠风飘千里雪,乌裘弹扫万事绝。
遥遥天门行复止,此去一路玉泉流。
一树争艳一树后,只缘无情深谷幽。
但凡在江湖上走跳的人首先会知道这么几个地方:
金陵落玄山庄张家,漠北风一门风家,云中乌裘堡赵家,燕京天一楼徐家,苗疆的五毒教,祁连山的玉泉宫,以及无情谷。
而这些门派世家之所以为广大群众所熟悉,倒非是如武当少林一般高手云集或如魔教般翻云覆雨号令天下,而是举凡江湖上恩怨情仇八卦轶事什么的,总少不了以上的名单。
远的说百年前与徐家少主断情绝义各奔西东的玉泉宫创始人,近的有风家兄弟手足相残、落玄山庄跟无情谷情感纠葛不解仇怨。等等等等。
在行走江湖腥风血雨风餐露宿之余,听一听这些世家帮派的大小八卦,也是茶余饭后一大消遣。
又说近来乌裘堡大小姐赵晴芳比武招亲,云中县一时间人口爆满,大街小巷到处是提刀背剑的江湖人。哦,说到赵晴芳,那可是武林榜排名第一的美女,据说因为太过貌美,直到如今双十年华还未婚配,赵堡主这才无奈以武择婿。
“那不就是老姑娘了?”
捧着脸听故事的少年这么感慨一句,那一直口沫横飞说书的青年不乐意了,“呸!什么老姑娘,那可是美人!武林第一美人!”
“美人跟丑人一样都嫁不出去呐。”
少年装老成地摸着自己光洁无须的下巴,青年瞪他一眼警告不许再插嘴,又继续说,“你可知这赵晴芳的魅力有多大吗?连少林寺方丈悟海大师都来了。”
“噗……”
他一旁华服衣衫的同伴闻言喷了一桌子的茶水,还被呛到狠咳两下,忙说,“别乱讲,人家方丈大师只是受邀请来镇场子的。”
“反正方丈大师也来了就对了。”
青年大手一挥不甚在意,华服的同伴叹口气,由他继续讲。
“哦,还有魔教教主、各大世家的年轻门人、还有还有啊……”
“这是比武招亲呢,还是开武林大会啊?”少年咋舌。
青年得意的笑道,“你不懂,这就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魅力。”
少年哼哼两声,“美得你,武林第一美人又不是你。”
“你…!臭小子,你从刚才就一直跟我唱反调!”青年一拍桌子,立刻又被同伴按下,
“好了好了,做什么跟小孩子较真,你丢不丢人。”
“就是就是,我不过说两句你都不准,好霸道。难道只许你讲别人都不能提?”少年挖了挖耳朵态度十分嚣张。
“哼!”只苦了青年被同伴按住不能发作,只得把头扭去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秦清。” 此时临桌那位仪表堂堂气质高雅的公子喝完了他的茶,召唤小仆起程。于是少年跑回主人身边背起包袱,那位仪表堂堂气质高雅的的公子丢下铜板在桌上,路过先前说书青年那处抱歉地拱手。 “教兄台见笑了,就此别过。” 少年也对他摆摆手,笑嘻嘻地似乎还要说什么,已走出茶棚的仪表堂堂气质高雅的公子用力咳了两声,少年只好耸耸肩跟过去了。
目送这对主仆二人出了茶棚上官道,华服同伴回头对青年说,“好了,人走了,你把头转回来吧。” 看着一脸倔强又面色微红的青年,同伴叹了口气。 “你这容易害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啊?” “放屁!谁害羞了?!” “啧啧~,算我没说。” 同伴捧着杯子喝自己的茶,又瞄了几眼装模作样的青年,重重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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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连日赶行程的原因,张二公子的小仆很不争气地中暑了。于是原本打算直奔乌裘堡而去的张书扬只好在城中找家客栈先住下。
“干嘛不住乌裘堡?又不用钱。比客栈舒服多了。”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盖着有点霉味的被子。对于现况十分不满的秦清一脸嫌弃,“难道他们还会不招待你这个未来女婿?” “胡说八道什么!”张书扬板着脸。
他当然知道现在城中客栈几乎全满,而且银两比平时贵上一倍。但要他带着这个娇生惯养又需要主人亲自照料的小仆在乌裘堡里供人围观,那是万万不可的。张书扬光是想象那情景就忍不住要把头偏去一边。——太丢人了。落玄山庄的二公子给自己的小仆喂解暑汤,这传出去他以后的形象还往哪儿搁?
“我有说错?你堂堂落玄山庄二公子送上门,我要是赵堡主我也选你。”
“我只是收到请帖代大哥前来,又不是要上台比武。”
秦清听他这么说来了精神,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险些撞到二公子的鼻子。
“当真?”
“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就算参加也是我娶又不是你娶。”张书扬把人按回去,舀了一勺解暑汤送到秦清嘴边。
秦清大爷舒舒服服让二公子伺候着,躺床上翘着老高的二郎腿一颠一颠,“你说那赵晴芳到底长什么样子?”
“武林第一美人呗。”
“那有我好看吗?”
秦清满眼期待地看着张书扬,后者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半天不说话。
“……有这么难回答吗?”秦清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一向对自己的外表自负,然二公子的反应真是太不尽人意了。
“张嘴。”
把勺子贴上秦清的嘴唇,因为带了点情绪,嘴唇被勺子用力挤压分开。
秦清一脸无辜乖乖喝下,张书扬看着溢出的汤汁湿润了他的嘴角,镀上一层药汁的浅褐色,面上却依旧是那样一本正经。
武林第一美人?有眼前这人好看吗?——这个活生生四处走动的妖孽祸害!
想到白天官道旁茶棚口沫横飞的青年,张书扬心情恶劣起来,表情更加严肃了。
秦清知道对方正不高兴,于是乖乖闭嘴喝汤。心想:难道二公子审美异于常人?
晚上睡在客栈窄小的床上,张书扬听着耳边秦清浅浅的呼吸不知怎么地总也不能入睡。
一会儿想今天月亮真圆啊,一会儿又想明天早上吃什么。还有拜访乌裘堡的事,云中县人多混杂……脑子里乱七八糟到下半夜才算睡去。
摸到秦清冰凉的手,意识混沌中张书扬轻轻攥住。将要入睡间耳边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响,好像是兵器碰撞,又像拖木板行过,最后都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风声。
模模糊糊他似乎又梦到了那个人,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看着,自己几乎要冻成了冰棍。而女人只是选择背对他轻声叹气。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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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书扬拜访乌裘堡去,秦清无聊地在客栈后院里掏蚂蚁洞。
回廊楼阁里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讨论这次比武盛况,秦清打着哈欠用树枝把蚂蚁一个一个碾死。残破的肢体在末端累积厚厚一层。
“施…施主。”
跟蚊子叫差不多音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清当没听见,继续戳蚂蚁。
身后的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不理。
声音又大一点。
还是不理。
“施主……”含羞带怯。
“施主……”欲言又止。
“施主……”开始哀怨了。
烦!
秦清手里的树枝因为过度用力“啪”地断成两截。
“那个,施主,我……”
小和尚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第一次下山跟师兄弟以外的人交流,心里难免有些障碍。
正苦恼着怎么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再一抬眼那人已经回过头来了。小和尚差点喜极而泣,待要开口说话,声音却好像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小和尚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红得几乎会滴出血,“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想,想……”
小和尚拘束不已地低下头,仿佛是做了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想什么?”
秦清有意思地看着这个嘴笨又害羞的小和尚。
“我…那个,我……,你一个人,我…我……”
秦清蹲得脚麻,便站起来向他走去。小和尚更紧张了,吓得不自觉向后退。这情景就犹如恶少一步一步进逼穷途末路的良家少女。
“嘿,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
“我什么啊?有话快说。”
“我,我看你一个人,我我也是一个人,想,想跟你做…朋友。”小和尚说得有点喘,还是紧张的。
他第一次出门,偏生师父师兄们都有事情做,自己闲着非常无聊。这时候看到年纪相仿的人,难免萌生与之结交的念头。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竟然……
小和尚红着脸头更低了,忽然转念一想,对方又不是女施主,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小和尚重拾勇气,理直气壮地抬头炯炯眼神看过来,倒把正要再靠近一点的秦清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和尚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贫僧法号空缘,施主你,你呢?”
“我?”秦清笑了笑,“你叫我秦清吧。”
“秦施主,”空缘稽首,有模有样。他眼神期待又紧张地看着秦清,“秦施主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么?”
“算是,小弟陪我家公子前来。哦对了,不知空缘师父来自何方宝刹?”
“在下少林弟子。”
——少林。
再次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秦清有那么一刹那脑中空白,随后很快被记忆深处涌起的愤怒和憎恨淹没。那是不管埋得多深,挖出来都还血淋淋如故的伤口。
秦清露出惊喜之色,“这么说少林方丈大师也住这里?”
“只有我们师兄弟。”空缘摇头,“师父在乌裘堡作客。”
秦清一脸惋惜,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又慢慢松开。
张书扬回来时就看到房中两少年有说有笑,十分投缘的样子。不由得也露出会心一笑,然后笑容很快又凝结在脸上。
张书扬无力地用头抵着门板,难道他已经不自觉迈入为人父的状态了吗?……O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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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乌裘堡召开比武大会还剩几天,张书扬每日早出晚归,不是拜会这个世伯就是去那个前辈处叙旧,总之很忙。秦清跟空缘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便在云中县里逛来逛去。
刚开始看什么都很新鲜好玩,一路小吃小玩从这个摊子窜到那个,还拉了张书扬逛夜市。但是云中县就这么大个地方,最多两天便逛完了。
失去了新鲜感,秦清没精打采地跟空缘轧马路。
快到晌午的时候,难得早早回来的张书扬在客栈等了半天不见秦清,心里十分不痛快。小仆又不知去哪鬼混了。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声音焦躁急切。
张书扬开门见是气喘吁吁却面色惨白的空缘,正想问“秦清呢?”,就听对方开口说,“二公子…秦,秦清被歹人掳走了!”
张书扬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有歹人掳走秦清?劫持一个小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秦清正待回来的路上,忽然不知从何处冲出几个黑衣覆面人,各个身手不俗,我被纠缠住,他们趁此机会劫走了秦清。”空缘回想着方才情景就止不住懊恼,都怪自己学艺不精,如果换做是师兄们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们抓走秦清干什么?”
张书扬想不明白。这劫持真的很难说通。要钱吧,一个小仆又不是小姐,劫色吧…咳,张书扬觉得也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有模有样大白天黑衣覆面来进行。若是冲着他来,谁会认为一个小仆有份量威胁到主人?
这事空缘显然也是不知道的,只能暂且按下。张书扬又问他,“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虽然说不通,不过秦清被劫持了是事实。首先还是要把人找回来。
“向西,我一直追出了城,结果跟丢了,而且四处寻找也没发现任何踪迹。二公子,那些人绝非一般。”
空缘担忧地看着张书扬,后者对他笑了笑以示安抚。面上尚可如常心里就只有苦笑了,这麻烦的小仆千万要在他找到前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