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海》未再

6、承诺

　　我悠悠地醒转过来。
　　在一间朴实不简陋的房间。
　　有些迷茫。
　　“小姐,您醒啦!”是护我突围的女婢。
　　她手里绞着一条丝巾，给我擦洗脸孔
　　记忆慢慢涌来。
　　“我们？”
　　“小姐,盗匪被歼灭了。”
　　是申?
　　“是那位公子仗义相助。,他手下的人可都是厉害的呢!一下子就杀了好几个盗匪。”
　　“洪德他？”
　　“公子受伤过重,不过大夫说没有大碍。”
　　“是吗?那就好。”
　　我抚着胸口,颇为安心了。
　　“你叫什么?”
　　我才想起这个护我周全的女婢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我叫柳蝉。”
　　“好,柳蝉,谢谢你!”
　　我微笑。
　　柳蝉一下子惊慌了,她忙摆摆手。
　　“小姐,不必待我客气,柳蝉只是尽本分而已。”
　　“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不,不,少爷救柳蝉于火坑,给了柳蝉安身立命之所。柳蝉为褒府尽忠是应该的。”
　　我一愣,小小一个婢女如此忠义。
　　只因为洪德救过她。
　　而我呢?
　　洪德给过我什么?
　　我该做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
　　在诺大的褒国,我是谁?
　　在诺大的大周,我又是谁?
　　我到底应该做什么?
　　我迷茫了。

　　洪德昏睡的时间比我长很多。
　　当我第三次看他的时候,他才醒转过来。
　　脸色苍白。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有血迹渗出的模样。
　　他虚弱地望住我笑：“你没有事吧?”
　　我点头：“谢谢你。”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你说过要成全我千古孝子之名的。”
　　他的手紧紧地拽住我的手,很疼。
　　让我想起是我说过这句深刻的话。
　　赤裸的坦诚比虚伪的回应要伤人得多。
　　我想,我不过如柳蝉,要为褒家给的恩德作出报答。
　　我别无选择。
　　的确如此。
　　我服从。
　　我笑得无奈：“你放心吧!我不会忘记。”
　　我发现这个简陋的驿馆旁边竟有一条小溪。
　　很意外，也很高兴。
　　自从进了褒城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小溪。
　　以前的我，可是常常在小溪边打水洗衣的。
　　夜深人静。
　　我执着纸灯，来到溪边。
　　多年前的某一天，我也如是做。
　　那一天，我遇到洪德。
　　那一天，我好象就走进了自己的命运之轮。
　　我坐在溪边，出神。
　　“丫头！”
　　是申，他坐到我身旁。
　　被他解救之后，第一次看到他。
　　我侧头看他，微笑：“恭喜你要大婚了。”
　　他说过大婚要请我去京城，而我一直记得。
　　他微微皱眉。
　　“大婚后可以正式戴冠配剑，即算成人了，不好吗？”我的问句结束后，他一脸心喜的模样。
　　“是啊，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为大周做很多事情。”
　　“真好啊！男儿就该如此啊！”我赞叹他。
　　“丫头！”他也侧头看我，“你可有夫家了？如果还没有，我——”
　　“有啊！”我打断他的话，“是尊贵无比的夫家。”
　　“哦！”他脸上忽现微微失望的神气。
　　我觉得我明白他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想听到。
　　“你的新娘呢？她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申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见过她，我但愿她有你这么美、这么温柔、这么可爱。”
　　我抿嘴微微地笑。
　　他伸手，纤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唇角：“你笑的时候，像仙女一样，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笑容了。”
　　他喃喃地，失神地：“你总是对着我笑，害我沉沦。多想你永远只对着我一个人笑。”
　　说着这个话的申，稚气中坦诚得令我感动。
　　我斜首，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他不太宽厚的肩膀，有些颤抖。
　　一阵微风吹过，纸灯里的火焰闪烁，也在颤抖。
　　有眼泪划过脸颊，清冷。
　　多年前，我一个人，一盏灯，在小溪边。
　　现在，有申在我身边，一盏灯。
　　申把臂膀伸过来，轻轻挽住我，重复着那句话：“真想你一辈子只对着我一个人笑。”
　　“恩！”我靠得他更加紧密。
　　“你救过我，我没有其他的报答了，我一辈子只对着你笑。”
　　我向来轻易地向别人下承诺，而这是我在答应洪德之后所下的第二个承诺。
　　我抬头看着他。
　　他正好低首看我，明亮的眸子，像黑夜里的星星。
　　他是讶异的。
　　我也是。
　　轻而易举，我做了又一个一生的承诺，为了一个偶然相识并且救过我的少年，为了一段过了今夜没有未来的奇遇。
　　后来我的一生就在这两个承诺里沉沦。
　　黑夜像个宫殿，笼罩我们。
　　渐渐，我觉得，黑夜笼罩的其实只有我一个。
　　因为渐渐寒冷。
　　而寒冷的尽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