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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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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也在那天傍晚知道了一切。搬家以后,每逢周末,杜醇必到孤儿院帮忙,这天却反常得一天未出现。敲开房门看到两人的狼狈样,着实吓了一跳,听明原委,看着自己孩子伤心成这样,也忍不住得垂泪。
其实,知女莫若母,林妈妈早就多少注意到醇醇掩饰下的慌乱。这孩子,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可是笑容是骗不了人的。在她养育的孩子里面,杜醇无疑是令她最感骄傲的。她还记得杜醇刚来时,她望着还躺在襁褓里的杜醇,那么粉嫩的婴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伸出手抓着她的小手,那小东西不知哪来的力量,就这么紧紧的回抓她,仿佛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这样剔透玲珑的孩子,她的亲人怎能如此狠心呢?想到这点,当时的林妈妈抱着杜醇,心酸难抑。
对于杜醇,林妈妈确实是矛盾的。一方面,自己辛苦养育的孩子,就这么不疾不徐得长大,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不骄不躁,悟性不俗,当妈的怎不骄傲。李妈妈常常拿着电视里的女明星跟杜醇比较,“我们醇醇跟这些女孩比,一点不差啊”,她在一旁听着,也不附和,其实心里已经欢喜非常。可是内心深处,她对着杜醇又是满怀歉疚的。这些年来,她婉拒了很多愿意领养杜醇的夫妇,这样一个标致敏感的女孩,她实在不放心交予他人。
她就像只老鹰母亲,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着自己的孩子,不放心她飞向灿蓝却也凶险的天空。可等她长大,她的孩子已经习惯居于一角,她这个做母亲的反而后悔没有给孩子一片海阔天空。
林妈妈也曾经反对过杜醇和顾天朗在一起,他们太年轻,年轻善变,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可是杜醇这孩子,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总还是孩子似的坚持到底,她做母亲能说什么呢,谁都夸顾天朗是镇里第一个博士,在A城前途光明,她做母亲应该高兴才是。她给她选择的自由,却还是放心不下地叮嘱杜醇,他们还太年轻,她希望等他们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的那天,她再将自己交给他。杜醇是多么心思剔透的孩子,羞红了一下脸,就明白她是多么担心她,坚定地点头答应她。
她让杜醇从不缺母爱,她曾向老天祈求,给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一个幸福的未来。她做了所有该做的,并满心以为老天终于成全她的祈愿时,她的孩子还是再一次被抛弃了。
林妈妈把杜醇抱在怀里,听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哭泣,心如刀割。她觉得她又回到那时的时光,小小的杜醇抓住她的手,她给她满心的依赖,可是现在,她已经老了,我该把孤苦无依的杜醇交托给谁呢,她实在是不放心啊。
很快,小镇上开始流传出顾天朗在A城与好出身的女人恋爱的消息。一时之间,被抛弃的杜醇成了所有人讨论的焦点。讨论的观点基本分我两派,为杜醇打抱不平,咒骂顾天朗攀龙附凤的。
“醇醇这么漂亮体贴的女孩子都不要,顾天朗真是瞎了眼,做陈世美有报应的。”
剩下的,虽然同情醇醇的遭遇,可又觉得顾天朗作为一个优秀的男人,与城里女人似乎更加般配些。乡下人看城里人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优雅非凡,醇醇漂亮归漂亮,总是个乡下女孩子。顾天朗出了城,见了大世面,这种结果是迟早的事了。说话间,人人都流露出无限的扼腕。
就这样,天气已经入冬,而醇醇则在流言蜚语中艰难得过了一个月。顾天朗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醇醇的心情还未平复,只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崩溃,所以一直拒绝接听。有人劝醇醇去A城找他,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即使他会回心转意,他们的爱情终是已经变质了。她已经不了解他了。醇醇明白,从19岁他站在雪地里扶起摔跤的她开始,他手心传来的温暖一直延续到现在。他温暖了她,带给她家的梦想,她也想当然地以为她也温暖了他。可是是距离太遥远,还是她杜醇太过幼稚,他在远方经历磨砺挣扎,从春天到冬天,他终于决定放开她的手了。
杜醇幽幽得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望着窗外,思忖着,或许,那个城市有让人改变的魔力吧。只有她还在傻傻得站在原地抓着手中的线,却不知,他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哪怕是微风就能吹断他们手中的线。她也有错吧。窗外,开始有东西轻轻敲打她的窗,紧接着,像柳絮般的雪缓缓得落在她的窗台上,下雪了。杜醇打开窗,伸出手,一片片的雪花降落在她手上,马上融化成雪水,看着眼前的白色,杜醇知道,他们的爱情从雪天开始,也该在雪天结束了。
杜醇主动打电话给顾天朗,那一头的他,在按下通话键的时刻,仍有些忐忑。
“醇醇。。。”悔恨已使他无话可说。
听到他喊她的名字,醇醇仍旧抑制不住得眼角流泪。
“我知道你有事对我说,但我不想在电话里听你说。。。。。。抽个空回来回来吧,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说完,挂了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顾天朗,听着电话的渺渺忙音,猛地把身边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酒瓶破碎了一地,一如他绝望破碎的心。他爱着的女人,终于因为他的背叛,要远远得离开他的生命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在他意识到事情已经脱轨时,他就怕着,躲着,不敢面对醇醇质询的清澈目光,那样美好的女孩,他却让她流泪了。他软软地靠在沙发上,任甜蜜往事在脑中重演,迟迟不肯落幕。
他从小就知道她,即使住她住镇这头,他住那头。他大她五岁,从小他就知道镇上孤儿院里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是人都这样,喜欢美丽的东西,他也不能免俗。他们的生活其实没有交集,他比她大很多,他家是镇上少有的书香门第,母亲对他期望很高,所以当同龄人还在墙外过足童年生活时,只有他在墙内埋头苦读。那时他对她,只有朦胧的熟悉感。
真正仔细看她,是在20岁那年。他被父亲派去走访朋友。那时他已经在外求学,小镇每年都在变,他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家,然后,他遇见她。顾天朗知道,即使时间多无情地流逝,他依然会记得那个慵懒的午后,他眼前出现的像画中走出的少女,笑盈盈得问他,
“你迷路了吗?”
他呆楞在那,而后才缓过神来。后来经她指点,他顺利找到地址。往后,在他回城求学时,见到身边女性笑意泛起时,总会想起,在那个山边小镇,有他今生见过的最迷人的笑容。后来每次回家,他常常会无意识的晃到镇那头,希冀着能见到笑容的主人,却屡屡失望。偶然听邻居们提起,那个叫醇醇的女孩,被林院长管得很严,因为越大越漂亮了,林院长不太放心。
他曾经被高中老师请去学校帮忙,看着她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回家,远远的身影婀娜多姿,撩动他年轻的心弦。他也曾经无奈的承认,美丽的东西正多么可怕的蛊惑他的心。
他最后还是认识她了。在他24岁,她19岁的冬天,他也是休假回家。那是个下雪天,清幽的雪花自天而降,让学医苦闷的他,有了片刻的解脱。他散步到镇上孩子常常聚集玩耍的空地上,看着他们无比欢快的打雪杖。然后他的身边猛不丁地倒下一个被雪球击中的人,他赶忙上去扶,那个戴着厚厚帽子的人抬起头,他楞在当场,是她。肤白如雪的脸上已经因为运动而泛红,亮晶晶的黑眼睛望着他说,谢谢。
第一次相遇,她帮他。第二次相遇,他帮她。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们就这样相识。之后,他有了行医资格,常去孤儿院帮忙检查那些孩子的身体,私心里,因为他们算得上是她的弟弟妹妹,他就爱屋及乌,更加尽心。他一直不是太外向的男人,外形也只是清朗,对醇醇不敢有企图。那时的他,只觉得呆在这个女孩身边,就是种甜蜜的恩赐,无人时,回忆起她对着自己展露出的柔美笑颜,常常轻笑出声。
而那时情窦初开的杜醇,也偷偷在意起这个认真的文雅青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她那时不敢看他,只能微微侧过头偷偷看,却常常遇上他的目光,只好红着脸对他傻笑。那个冬天的黄昏,橙黄色的夕阳的光华照在年轻的男女身上,他终于鼓起勇气牵起她柔软无骨的手,爱情的美味像是即将到来的春的味道,令他心神荡漾。
望着空洞的窗外,夜色的幽暗让顾天朗透不过气来,他像是一头绝望的兽,冒冒然地放弃了春天的拥抱,带着无限的留恋悔意,一头扎入未知的前方。情丝被砍断的滋味原来是这样,他的生活正渐渐褪色成黑白。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呢,如果醇醇在A城,在他的身边,他是不是就不会迷失了呢。可醇醇是那么乐于安逸的女孩,而他也天真的以为,他是个男人,愿意挺身在前,年轻时的奋斗总会换来老后的团圆。原来生活是不能想当然的。
那么多年,醇醇对他的感情没变,只要顾天朗望着家的方向时,他总笃定地知道,那个画一样的女孩默默等他回去,因为他说过,他要先立业再成家。
可是他的感情呢,他总不敢去想,身在A城这个物质城市,他的感情也许早就被他掺进了其他滋味。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对事业拥有成就感,他喜欢成功所带来的优越感,这些,怕是少时读书积累下来的惯性习惯。每天的工作带来的高度压力加上孤独,仅靠与醇醇的通话,是不能纾解的。他是爱面子的男人,只愿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秀,而情愿把脆弱留给自己。
在他被繁重工作,博士论文折磨得几乎想放弃时,他遇见了于佩。他对她的事略有耳闻,虽是院长女儿,却是靠实力取得小儿科医生的资格,挣得别人的掌声。在他带病加班后,在停车场昏睡不醒时,是她发现了他,尽心尽力地帮助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这个看似冷淡的女人,一言不发地扶着他前行,他对着她即使不曾心动,却又是深怀感激的。
事情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在醇醇仍旧怀想二人未来而甜蜜入睡的时候,顾天朗却留于佩深夜留下,他的心也许仍旧虔诚,身体已经学会背叛。
回不去了,顾天朗想着,于佩为她与未婚夫取消了婚约,已经为他做到如此,他又怎么对她说“不”呢,眼前浮起醇醇甜美的笑颜,他痛苦得闭上双眼。
一个星期后,顾天朗请假回到了水旺,乡亲们看着他,多是打量谴责的眼神,他知道他已经背上了负心人的骂名。都是他自找的,他苦笑着。
醇醇远远得看着他站在岸边树下,若有所思得看着河面,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消沉过。顾天朗回过身看着身后的醇醇,目光在眼镜的掩饰下看不出情绪。醇醇也看着他,诡异的沉默在午后的空气中流淌,他们各自呼出的白色热气在空气中纠缠,无言的述说着两人曾经的绵绵情意。
“醇醇。。。。”他呢喃着她的名字,醇醇娇美依旧,却消瘦许多,他终究是深深得伤害了她。
“我都知道了。”
。。。。。。。。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顾天朗暗暗垂下了头。
。。。。。。。
两人再次沉默。
这是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了,醇醇悲哀的想着,只觉得泪即将不听话得涌出,马上转过身背对他。
“天朗。。。。。”醇醇语气里已带有丝哽咽,“不用说抱歉,你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这没有错,我并不怪你。。。。。我祝你幸福。”说完,醇醇欲离开。
天朗从没想过醇醇会如此宽容他人,他猛地抓住醇醇的手,想说什么,却是开不了口。
“醇醇,你要幸福。”挣扎再三,顾天朗用这句画结束了他们5年的爱情。
那个冬天的下午,顾天朗望着醇醇渐渐远去的伤心背影,心里一直默默得说,你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