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法爷阿河

2、第二章

　　每个周内的早晨，学校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学生们从四面八方涌进，聊天的、背单词的、带着耳机听歌的，都走向自己这个时代，属于自我的一个场所。
　　宋毅清刚走到校门，背后一阵风，他刚回头，一股直冲天灵盖的韭菜味便铺面而来。宋毅清眯了眯眼睛，看到陆鹏一脸讨好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一袋包子。
　　“清哥清哥，早早早！吃了早点没？”陆鹏笑的跟朵花似得，配着一张刚硬的黑脸真是十分违和。
　　“早早早，你这是赶着去给幼儿园教唱歌呢。”宋毅清吐槽道。“我吃过了，别拿你那一嘴的韭菜嘴朝我脸上呼气。”他嫌弃地说道。
　　“哎呀。清哥。”陆鹏说罢又往宋毅清身旁靠了靠。
　　宋毅清终于皱眉了，一把呼开了陆鹏。“我说远点远点你没听见啊。”
　　一夜没睡好和马上就要考试的压力在宋毅清身边打着转，刺鼻的韭菜味让他头痛得更加厉害了。
　　陆鹏赶紧退后一米，大着嗓门说：“清哥，这距离总可以了吧。那个······”说着说着，陆鹏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宋毅清再迟顿，走在离考场还有五分钟的校园里，看着陆鹏那副狗腿的模样，也该知道，陆鹏是有事求他了。
　　宋毅清停了停脚步，一回头就看见陆鹏堪比脱裤子速度的变脸。
　　陆鹏把五官都记在了一起，如丧考批地说：“清哥，你知道我英语稀烂啊，但是这次考试我爸妈已经给我敲过牙齿了，英语不及格我就等着截肢吧！”
　　宋毅清脑子过了一遍陆鹏家那教科书式暴发户的父母和上学期因为陆鹏化学考了六分的优异成绩而在老师办公室对其进行的双感教育的回忆：陆鹏他妈那尖得让耳朵流产的嗓音配上任何一个成年人听懂了都要捂耳朵的辱骂；他爸一巴掌打掉陆鹏一颗牙的惊人臂力和没轻重的慈父之心。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宋毅清头也没回的说道：“九点二十以后，三楼男厕所进门第四个坑垃圾桶下面，但是只给你选择题答案，其他的我写不了那么快。”
　　陆鹏一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忙说：“够了够了够了，选择题就够了，谢谢清哥。大恩不言谢，考完我请吃饭，想怎么玩怎么玩！”说完便高高兴兴的撒腿奔向考场，再也不着急。
　　宋毅清拖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向考场，风拍在脸上冷冽又清新，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头痛的感觉稍微轻了些。这次考试很正式，领导们专门挑在了周末，高一本来就放假，高三终于有两天的时间歇口气。整个学校都很静谧，这会儿学生们大多都进了教室等待答题，宋毅清踩着点到了教室门口，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就走了进去。
　　刺耳的铃声响起，英语考试开始。宋毅清经他妈昨晚上一闹，之前记得单词全都乱七八糟的躺脑子里。听力倒是没什么大差错，看着又臭又长的阅读，每个单词都是似曾相识。宋毅清心里憋着一口气，硬是把读一半就跑毛的思维拉了回来。顺便嘲讽了自己：妈的自己都不一定能及格，还要给陆鹏那个傻逼答案，真是装逼装大了。
　　还剩十分钟就会有提醒半小时的铃声了，宋毅清双手摸了摸裤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终于从兜里掏出卫生纸，装出一副从容又正经的答题模样，飞速的将答案写在了纸上，写完握在手心便起身报告老师去厕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宋毅清以前没少做过这种祸害祖国大好青年的事，当然，那是他祸害自己。
　　宋毅清放好答案后，出厕所就碰到了紧张兮兮的陆鹏进厕所，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点头示意便错身而过了。回到考场，宋毅清写完作文检查了试卷和答题纸后，一把捞起笔袋，双手揣着兜就出了考场。
　　当他慢悠悠晃到学校门口时，看到了陆鹏和他们一群玩的好的男孩们在兴奋的吹着牛逼。离着陆鹏还有五米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子这次分班绝对妥妥进重点。尖子班我不稀罕！”
　　这种十分低级的牛逼吹得冷风刮都要脸红，宋毅清斜眼瞟了瞟陆鹏那伙人，抬脚径直往前走着。
　　陆鹏看见了赶紧一把抱住宋毅清，将他拉进了人群里。
　　宋毅清不是不愿意跟他们打招呼，只是这一群人只能称得上是酒肉朋友，都是陆鹏那类人生活圈的各种二代，其中拆二代和暴发户二代居多，个顶个的社会。宋毅清和陆鹏关系好是因为高一一直在一个班里，他玩的很好的朋友都在自己班里。只是这次考试，有两个同学去了省会考省里的名校，他也就跟陆鹏联系联系。
　　人群中一个长得极具辨识度的男生看着宋毅清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撇着嘴笑了笑，大着嗓门说：“诶呀，这不是清哥嘛！这次考完了我们哥几个一起玩玩啊，就今天晚上，去那个，那个三环边上有家三层的KTV，叫那个花漾年华～”怪里怪气的调子，挤眉弄眼的看着周围的人。
　　谁都知道宋毅清她妈现在就在那上班，旁边有的人坏笑了几声，有的人扯了扯说话男生的袖子，小声说：“张磊你别惹事儿行吗，别再逼了。”
　　张磊冷哼一声，别过脸，咬着牙嘀咕“就是见不惯他妈的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自己多根正苗红一样。他妈还不是出去卖的。”
　　宋毅清站的并没有多远，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里。眼睛看着地面，没有任何表情。
　　陆鹏赶紧瞪了一眼张磊，拉着宋毅清解释道：“哎呀你别生气，张磊那个满嘴都是屎的孙子说话一直这样，清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我们不去那家，去市里新开的那家大歌王。”
　　陆鹏把自己看得很清，父母没有什么文化，父亲靠着年轻又肯吃苦的精神在外面闯了半辈子，算是有了一定的家底，他自己学习也很不好。在班里总考第一的宋毅清让他莫名的很敬佩，在加上宋毅清那副对什么都风轻云淡的模样，他是很喜欢和宋毅清在一起玩的。用他爸的话来说，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他觉得宋毅清就是自动搅拌、并与墙严丝合缝的优质水泥。
　　陆鹏见宋毅清面无表情的盯着张磊看，他以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他正准备开口再劝劝时，听到了宋毅清干净简洁的说了声“好。”只是这个回答是对着张磊的。
　　宋毅清淡淡的扫了一眼张磊那张挺好看的但一看就是个傻逼的脸，转身就走了。
　　张磊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身边的人，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毕竟是还在上学的小孩子，未曾真的出过社会，要是他们一行真的去了花漾年华，还真碰巧遇到了宋毅清他妈，尴尬的人不也不一定是宋毅清，他觉得他会更尴尬。
　　看着宋毅清走远了，陆鹏走过来给了张磊一拳，没有真的使劲，但还是让张磊痛得弯了腰。冷着脸跟周围的人说：“清哥不容易，人家将来是要有出息的，你们嘴能不能别那么贱，一天净吃屎了是吧那么臭。”说完坐上家里的车就走了。
　　陆鹏家里发达的早，从小他就挺有钱的，也因此东请西请交了不少酒肉朋友，在一般的圈子里，大家都挺愿意跟他玩的。而张磊这一干拆二代本身没有什么实力，真是所谓的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况且也是近几年才慢慢富裕起来的家庭，因此张磊底气少了很多，挨了一拳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越发的讨厌宋毅清。
　　秋天刚刚抵达这个城市不久，转眼就要离开的势头倒是一天比一天大。正午的太阳挂在天上，早已褪去了夏日那样强烈的高温，开始变得不咸不淡起来。
　　宋毅清戴上耳机刷卡进地铁站，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他倒是觉得生活也不算太差。他妈是个出去卖的，这是事实，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至于他妈在三环边上的花漾年华上班，他也不是没有耳闻。所以，既然这都是早已经知道的事情，他又有什么好愤怒和羞耻的呢，早都知道了，也早都习惯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嘲讽是妓女的儿子，他也知道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如同初闻至亲死讯会大哭，可是七八年过去了，这早已是铁定的事实，难道还会如同第一天知道一样那么伤心和绝望吗。
　　不会了。
　　只是很久很久，有一年多了吧，没有人在当着他的面说这个事了。他都快忘记他在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第一次被人堵在小巷子了，被大骂和嘲笑是鸡蛋时，一脸惊恐和错愕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妓女是干什么的，后来他渐渐的学会了很多指代这个行业的词汇，有好听的不好听的，原来都是在骂人。可是，这又是真的，这是事实。初中刚开学一个月，他懂得了，这件事是他学习不论有多好，也改变不了的命运。
　　地铁提示音猛地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在拥挤的人群中逃出了地铁站，回到家发现宋小玲已经不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这个妈，便放下书包，收拾了乱的一塌糊涂的客厅，洗洗手准备给自己做午饭。
　　宋毅清刚打开冰箱，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是陆鹏，宋毅清不太想接，无非就是再一个劲的道歉，但是又约好了和他们今晚一起玩。无奈之下，他还是划开了电话。
　　“喂，清哥。方便接电话吧。”陆鹏的声音传过来。
　　“嗯，方便。有什么事？”宋毅清回到。 “清哥，今天这个事儿那孙子太过了，我跟你赔个不是。我们今天晚上就不去呃···不去那个花漾年华了，还是去新开的那家大歌王。好吧，下午六点，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咱们一起过去。”
　　“不用了，我没生气，他说的也没错，就去花漾年华。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我妈上班的样子呢，去了看看也好。”宋毅清嘲讽的说道。
　　“哎呀，清哥你怎么回事嘛，不要生那种孙子的气，你跟他较什么劲啊。您可是祖国的花朵，有着优良品质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是建设社会主义必不可缺的接班人。你就别生气了，我都夸到这个份上了。”
　　“行了行了，闭嘴吧。我没生气，都这么多年了，我习惯了。而且去也不一定能碰上，没事的，去吧。”宋毅清坚持道。
　　“唉，那行吧。”陆鹏看他一直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又补充道“那就还是六点，别忘记了。”
　　“嗯。知道了。”宋毅清说完便挂了电话。叹了口气，继续创造他的物质食粮。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是个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