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氾风

3、第三章

　　还有什么比啃了半辈子的青菜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只兔子还要悲伤的事呢？有的，就是你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兔子，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连桐此刻，或许就是这个状态。

　　二郎看连桐不对劲，道：“山君？”

　　连桐摆摆手，收了伤春悲秋的表情，“无事，你看顾好白露，我出去一趟。”

　　二郎心中嘀咕，却也是应了下来。

　　自那日起，桐山便不见了连桐的踪影。

　　说起来也当了不短时间的神仙了，总该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连桐先是找了本妖族的心法，试了两下，发现对不上号，非仙非妖，定然也是非人族的，于是他又偷偷找了本魔族的，仍然对不上号，他甚至偷偷闯入了鬼界偷了本心法，可巧，也是不对。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什么呢？这注定是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连桐苦求无果，也便放下没管。

　　其实是没法管了。

　　于是他又回去了。

　　自打白露来了之后，桐山就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从前白露打不过二郎，连桐想着，飞升之后总该能打过了。

　　但事实却是仍然打不过。

　　虽说二郎如今脾气比以前好了点，没有撵得人家满山掉毛，但切磋起来，一个悠然自得，一个气喘吁吁。

　　他也不停地关注白露的身体状况，自从上次的意外之后，他生怕这小苗苗在桐山出什么意外，不但一天三顿都监督二郎做饭，还亲自去山上薅了不少草药，给白露调理。

　　仙途坦荡的一个孩子，不能因为这个意外就被毁了。

　　采药的过程十分崎岖。

　　连桐摸了把猴子们当宝贝一样的桃树，脸上露出一种对香甜的向往。

　　于是阿冉为了保住自家山君那张俊脸不被猴子抓花，又天真的问，“二哥哥能打过神仙，但为什么不是神仙呢？”

　　连桐微笑，“乖阿冉，我也想知道。”

　　嘴上如此说，但他心中也有了些算计，当下又揉了揉阿冉火红的长发。

　　是日，一场架毕，他将两人喊了过来。

　　“修道之人最重机缘，二郎往日只在这山上，如今白露来了，你二人可下山看看。原先我不放心二郎一人，有个伴儿也是好的，是个照应。此次我不限归期，何时天界催白露回去，何时回来便可。”

　　连桐语重心长，又将视线转向二郎，“在人界多见点东西，体悟一下天地之理，说不定嗖的一下，你也就飞升了。”

　　二郎对这一番说辞没什么反应，只是乐得出去玩，拉着白露转眼间就跑没影了。

　　“孩子心性。”连桐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宛如一个终于将一手养大的孩子放出去闯荡的老父亲，宽慰的笑。

　　“桐桐，”阿冉拉衣角。

　　连桐低头看，只见一只火红的狐狸围着自己的脚打滚，阿冉奶声奶气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欠揍，嘟嘟囔囔又恰好是他能听出来的委屈，“我也想出去玩。”

　　连桐：“……”

　　阿冉：“呜呜呜，桐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当年你把我抱在怀里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呜呜呜！呜呜呜！”

　　这小孩忒欠。

　　连桐揉揉太阳穴，当初他刚来时，阿冉还是小小的，瘦弱的不成样子，黏乎乎的一只被扔在山口，显然是没人要的，他便脱了外袍把他捡了回来，精心养着。

　　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桐山红狐一族一向孤僻乖张，那年恰逢暴雨，山中滑坡，狐狸洞被毁了大半，且当年只有阿冉一只红狐出生，便起了传言，说是阿冉降生断了红狐的后，还引来了灾难，是以小小一只便被扔了出来自生自灭，若非连桐，阿冉此刻怕是已成骨架。

　　当年抱他在怀里说的，无非是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云云。

　　阿冉大眼睛湿润透亮，直勾勾盯着连桐。

　　半晌，连桐抬手捂住阿冉的眼睛，语气艰辛，“……好，我带你去。”

　　阿冉得了话，一把拍下连桐的手，化了半人形，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骄矜傲气，“这才对！”

　　连桐：“……”

　　得，这山上除了他，都是大爷。

　　只是没这么简单，连桐断断不会因为阿冉撒撒娇就如此惯着他的。

　　可巧的是由于他近日专注偷心法，导致桐山的许多事务积压，此刻他的案台上，又不少费心费力的活儿要干。

　　连桐贴心地在案台旁边设了小案几，刚好够堪堪够上少年身形的阿冉使用，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早有预谋。

　　阿冉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乖阿冉，我只把简单好做的分给你，其余的还是我亲自来。”连桐摸摸狐狸脑袋，笑嘻嘻道。

　　“我不信，你这黑心肝肯定把那些冗长还麻烦的事务给我！你之前就这样！”阿冉拼死挣扎，企图给自己一条生路。

　　“哪里的话，你看这个，猪妖婆婆和邻居黑熊精因为两家门口的菜地归谁吵起来了，还打了一架，你去劝劝，然后把菜地分一分不就好了！多简单！”

　　“黑熊精是吃肉的！怎么可能争菜地！”阿冉气呼呼，“我前两天还听说黑熊偷山下人家的酒，自己喝得醉醺醺不说，还走错家门，差点把化成原型在家睡觉的阿婆吃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争菜地！”

　　连桐默默看着，然后抬手用文书遮住半张脸，闷声笑起来。

　　“原来你知道这事儿，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阿冉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我就说你是故意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阿冉已经跳起来要动手了。

　　连桐笑得没力气，被漫天飞的文书砸了好几下，才堪堪拦住阿冉。

　　“这两个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没妥善处理，心里还憋着气呢，你去劝劝小黑，给阿婆道个歉就好了，没有那么麻烦的，真的。”连桐信誓旦旦。

　　阿冉心里还是存了些怀疑，但也找不出别的毛病，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连桐轻咳两声，把手里另一份文书好生藏了起来。

　　上面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不少泪痕，一看就是写字人字字哭泣，存着好大的委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黑熊又偷喝酒，喝完之后随地方便，周遭人家已经长好的菜几乎都被牵连，阿婆家尤为严重，可以说是全被毁了的，唯有黑熊自己家前随手撒的菜籽逃过一劫。

　　想必阿婆是争那几颗干净的小白菜吧。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