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柒言声慢

2、2

　　韦新宇有些失神，脑海里又出现了韦沐辰那双眼睛，深邃且多情，一如十八年前那样。
　　那天天气很好，是个难得的晴天。简单的婚礼只是走一个过场，毕竟婚礼上的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下意识想躲在母亲的身后，可是他终究还没有迈步过去的勇气。杜明芝仿佛察觉到他的无助，不过她正在陪着韦映诚敬酒，与儿子目光相对的瞬间也只是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暖、甜美，就像他噩梦里经常会出现的那样。
　　“你就是新宇么？”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他转头，对上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眼底有光，好似含着星星。
　　“我……我是。”他小声嘟哝，“其实我也叫杜凡的……”
　　刚说完他便后悔了，杜明芝为了为了这个没少教训他，也不止一次告诫他，以后他只能说自己叫韦新宇，杜凡这个名字不许存在，否则错一次，拧一次。
　　对，是拧，杜明芝从来不打他，也不体罚他，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她教子无方。她总是那么的高贵温柔，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
　　所她只是十分温柔地把他叫到身前，甜甜笑着看他，慢慢掀开他的衣服，只用两根手指，掐起他腰间最嫩的皮肉，提起来，一边讲道理，一边慢慢拧，直到他哭着认错才会停下。
　　是以“杜凡”这两个字一出口，他的手便抚上了自己的腰间，一阵隐痛之后他才想起来，这个人不是母亲，这才慢慢收了手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男孩轻声问，“你是？”
　　“我是你哥哥，我叫韦沐辰。”沐辰站直了身子，比新宇高了整整一头。他的目光越过新宇看到来宾各色的神色，便又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怯怯的弟弟，“你的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韦沐辰见他并不排斥自己十分开心，朝韦映诚招呼了一下便要领着新宇离开。韦新宇默默跟在沐辰的身后，转身之前他看到杜明芝也正在朝他们看过来，她依然是温和得体地微笑着，只是他却懂得，母亲眼角的那一抹光分明是在提醒他谨言慎行，不要出错。
　　感受到身后新宇的异样，韦沐辰回头询问，“怎么了？”
　　“没事儿，咱们走吧。”
　　小沐辰带着小新宇上楼，来到了他的卧室，告诉他整个房间的布局，电源的位置和各种的电器的使用方法，事无巨细地介绍了小半天，新宇跟在沐辰身后，十分入神地听着。等到沐辰说完，楼下的宾客都已经走完了，只留下一帮佣人在有条不紊地收拾。沐辰若有所思顿了片刻，十分认真地发问，“你喜欢吃什么？”
　　“嗯？”
　　“你等一下。”
　　几分钟之后，韦沐辰从餐厅带来了很多好吃的，放在写字台上。
　　“刚才人太多，我没有吃饱，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小新宇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看来走在沐辰身后的时候胃里的空城计唱得太响了，被人盯着不好意思吃饭的人分明是他才对。
　　“怎么了？”
　　“没什么，”小新宇把头垂得更低，感觉心里暖暖的，眼眶还有些发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抬头笑着回答，“哥，谢谢你！”
　　这一声“哥”沐辰等了很久，从父亲哪里知道他的存在便一直在盼着这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要再等一些时候才可以，想不到新宇这么快就认可了自己，这种满足和欣慰也是从未有过的。
　　“不用，赶快趁热吃吧。”
　　那天吃了什么，新宇这里已经忘掉了，总之都是韦沐辰精心挑选的东西，很好吃。他记下的，全部都是关于沐辰的：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背影、他的笑。
　　过来之前，母亲不止一次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日后的敌人，是他要碾压和摧毁的对象。可是，对上他的眼睛之后，小小的新宇在心底隐约有了一丝犹豫，这个人是第一个发自肺腑给他以温暖和善意的人，他不想伤害。
　　然而母亲嫁进来便是为了复仇，她已经被恨蒙蔽了双眼，是个十足的疯子，他是母亲复仇的工具，一个工具的意志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呢？
　　即便是这样，小新宇也没有屈服，毕竟一边是恨不得将他折磨致死的生身母亲，一边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他关照备至、给他以温暖的哥哥，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道选择题。
　　是以新宇表面上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暗地里却总会想到法子“灵活处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矛盾和纠结深深埋藏在心底，从未让韦家父子和杜明芝察觉分毫。
　　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那里的关照，同他一起长大；一面默默忍受着杜明芝的折磨也从未妥协。
　　直到那一天，杜明芝把他叫进卧室，双目放光地告诉他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末了她十分温柔地笑着抱住新宇，“我未必能活着回来，那韦沐辰就留给你，对付他的法子我也给你留着，在我梳妆台抽屉的本子里。记住，他们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抢咱们家的，你一定要抢回来，知道么？”
　　韦新宇神色复杂地默默点头，杜明芝笑得更加温柔了，“乖。”
　　当晚，韦氏企业董事长赴约时突发车祸，司机和董事长当场死亡；董事长夫人杜明芝在被送往医院急救的路上也咽了气。
　　直到在墓地，亲眼看到他们下葬，新宇才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杜明芝算计了司机，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在算计她，毕竟安全带扣是否失灵，司机并不会特别检查，尤其是杜明芝常坐的后排的位置。
　　默默把一捧白色的雏菊放在杜明芝的墓碑前，韦新宇静静看着碑上淡然恬笑地杜明芝，回想着早已灰飞烟灭的本子上原本写着的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心里止不住地冷笑，“带着你的算计，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