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与深枫》般瑶

25、桔梗花

　　‘自那以后，两人的日常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少年再也没有嘲讽过姑娘，姑娘也再也没有对少年翻过白眼，他们常常坐在湖边，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寒冬来袭，屋外雪花纷纷，姑娘心不在焉的在屋内纺织着。
　　平常这时候，她都会去湖边与少年续会，但此刻屋外大雪纷飞，寒冷至极，少年应该也不会呆在湖边吧，她这么想着。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略带担忧的打开房窗，望向对岸的屋子。
　　湖对岸，少年仍向往常一般呆呆的站在湖边，姑娘有点生气，她披上大氅，来到湖边。
　　“你还站在外面干嘛，不怕冻死吗？”
　　少年冻的耳朵通红，他眼神放光的看向姑娘，又放心的叹了口气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姑娘向里扯了扯衣服，疑惑的看向他。
　　“一整天都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姑娘原地一怔，她浅浅的低下头，嘴角也悄悄的翘起。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姑娘眯着眼，捂住嘴笑了起来。
　　少年不明白姑娘为什么笑，但看着她笑，他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欢声笑语中，他们迎来了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春的夜晚，村庄两旁都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爆竹声，小孩嬉笑声，合家欢乐声，舞龙声，乐曲声，不断的在少年耳旁回荡。
　　少年过去最不喜欢过春节，因为不如别人家其乐融融，他总是孤独一人。
　　而如今，少年望着面前的女子，眼里满是幸福。
　　“你不是说要在春节给我个惊喜吗？”姑娘坐在湖边抱着手炉，大声的向少年问道：“都过亥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表演啊。”
　　少年向四周望了望，嘀咕道：“好像差不多了。”
　　周围十分吵闹，姑娘只看见少年嘴巴动了动，不解道：“你说什么呢？”
　　少年大声的回应道：“你在等会，我马上给你。”
　　话音刚落，身旁突然响起了烟花声。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盛开，烟花密密麻麻，接连不断，似乎要把天空炸亮一番。
　　姑娘望着对岸斑斓的烟火，眼神柔和。
　　少年激动的站起身，从屋旁缓缓推出一个大箱子，他将箱子拆开。
　　姑娘注意到少年的行为，大声道：“你在干嘛？”
　　少年将箱子拆完后，用火柴将引火线点着，退到湖边道：“你不是最喜欢花了嘛，所以，我想送你一个无与伦比的，最美的花！”
　　咻！
　　嘣！！！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少年和姑娘头顶上炸开，巨大的紫色烟火后，无数颗彩色的小烟花也随之盛开，随后，烟火如流星划过一般，在天空留下一道下行的银线。
　　姑娘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惊讶的看着上空盛大的烟火，眼神朦胧。
　　巨大的烟花吸引了周围的人群，大家聚在两人的身边，感慨着烟花的美丽。
　　烟花不断的在空中盛放，可再美的烟花在姑娘眼里都黯然失色，她深深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她似乎从未懂过那个少年，又似乎太明白了那个少年。
　　此刻的少年，虽还是穿着灰蒙蒙的衣服，但在姑娘眼中，他呆呆的神情、笨拙的身影，都如此令人怜爱。
　　原来他眼中的自己，竟如此美好。’
　　深枫说完后，转头看向与铭。
　　看到与铭一脸感动至极的神情，他没忍住轻笑了两声。
　　与铭迅速收回表情，尴尬的低下头，他张了张嘴，红着脸似乎想做些解释，但眼神闪了闪，觉得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就闭上了嘴巴。
　　深枫似乎看透与铭的内心想法，他转移话题道：“其实那烟花盛放时，的确是一朵花的形态，要不要猜猜是什么花？”
　　与铭皱了皱眉，认真的思考了会道：“能以烟花的形态绽放，又是女子所好，是玫瑰吗？”
　　深枫摇了摇头，他看向天空，轻声道：“那是一朵桔梗花。”
　　‘那是姑娘常年握在手中的花，也是少年梦境里一望无际花海的原型。
　　烟花还在不断的在天空绽放着，少年也高兴的看着姑娘，为了这次惊喜，少年白天打铁，晚上偷偷替别人送货，四处联系精通烟花制作的师傅，才得以实现这次盛大的烟花。
　　他的计划是顺利的，他的烟花也的确是众烟花中，最夺目，最璀璨的。
　　可是，当他再次看向姑娘时，却只见姑娘抱着双膝，深深的低着头。
　　少年激动的心瞬间落空，他有点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姑娘看上去那么孤独、那么悲伤，他只想看姑娘如烟花一般的笑脸。
　　自从那夜后，姑娘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与少年的接触。
　　少年不明白，他想大声的问姑娘逃避的原因，但每当看到姑娘闪烁、忧郁的眼神时，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自那很久以后，少年除了打铁，就是坐在湖边的草丛上，呆呆的看着对面的房子。
　　直到树枝长出嫩芽，直到天气变的炎热，直到对面房屋再也没有打开过门。
　　少年就这样一直安静的坐在湖边，与他一起等待的，还有他身后一片的桔梗花。
　　那个姑娘已经离开了那块地方，他知道，他曾在深夜亲眼看到过，但他没有去挽留，他只是一直躲在角落盯着那个身影，放任泪水不断的掉落。
　　一年新春又将来临，少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始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直到新春的夜晚，少年坐在大箱子旁，默默的等待着烟花齐放的时刻。
　　终于，烟花如愿以偿的开始在空中绽放，少年点燃烟花，如去年一般盛大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少年呆呆的看着盛开的烟花，他想笑，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了。
　　他摸了摸眼睛，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痛。
　　就这样，少年呆呆的看了一夜的烟花，直到最后的烟花消散、灯光熄灭，只留一片星光时，少年仍独自在外，双眼放空的看着远方。
　　此后几年，少年逐渐回归了以前的生活方式，他不再呆呆的坐在门外发呆，他开始与人接触，养起宠物，唯一不变的，就是不断种植着桔梗花，和每年春节的那片巨大的烟花。
　　他好像释怀了，但只是再也没有笑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到了新春来临之际，那些追逐打闹的小孩也换了一批新鲜的面孔。
　　还是如往常一样，少年独自一人坐在桔梗花丛中，他抚摸着身旁的大黄，默默的等待着烟花盛开的一刻。
　　终于，少年身边开始陆陆续续响起了烟花声，少年点燃烟花箱后，带着大黄向湖边走去。
　　他的烟花还是众烟花中最盛大的一个，村庄的人都默契的将这个烟花作为一种传统，成为每年齐家观赏的对象。
　　少年抱着大黄，盯着一颗又一颗的烟花绽放，直到最后一朵桔梗烟花消散，他才恋恋不舍的低下头。
　　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向湖对岸看去，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的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女子正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她不断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少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的手不由一软，大黄从他手里掉下，大黄甩了甩身子不解的看着少年，又顺着目光看向对岸的女子。
　　多年的冷漠似乎让少年忘记了什么是哭、什么是笑，甚至忘记了怎么去表达……
　　他无数次的梦见，姑娘从一片桔梗花丛中向他走来，而如今，自己身处在一片桔梗花丛中，她就在对岸，就在眼前。
　　女子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了，他带着哭腔大喊道：“别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你这个傻瓜。”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年终于相信面前的一切不是梦了，他眼角忍不住泛起泪光，失神抽泣起来。
　　他带着嘶哑的嗓音大声回应道：“嗯，我一直在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
　　大风袭来，吹动了少年眉间的碎发，水上的波纹，和他身后的一片桔梗花丛。
　　姑娘蹲在地上，用手捂住嘴巴，颤动着身子。
　　少年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默默的盯着她，能够再次看到她，似乎这么多年的等待，都值得了。’
　　深枫说完后，握住与铭的手又抓的更紧了些。
　　‘姑娘恢复心情后，站起身，边抹着眼泪边笑道：“你究竟有多傻啊。”
　　少年没有回应，他眉头舒展，温柔的看着姑娘。
　　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笑容，那个等待了数年的笑容。
　　自那以后，姑娘又搬回了少年的对岸，两人又如数年前那样，聊天聊地，似乎想把这空白的几年聊满一般。
　　只是，对于姑娘离开的原因，两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但少年也逐渐猜出了原因，他时常看到姑娘满眼羡慕的看着新婚轿子从附近经过，也时常看到她抱着桔梗花默默的盯着湖面。
　　少年曾经听说过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少年望着不到一里的河，心里也默默地有了个答案。
　　他开始打听有关河的信息，打听有什么方法可以到达村庄对岸，可越努力打听，得到的失望也越多。
　　村庄的人通过巨大的烟花，了解了那个少年的故事，也开始为少年出谋划策，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湖对岸的姑娘也似乎秘密筹划着什么，她每天都将小箱子秘密的搬进房屋。
　　一次夜里，两人如往常一样坐在湖边畅谈着。
　　少年声情并茂的形容着自己今天遇到的好玩的事，姑娘也配合的大笑着。
　　两人笑完后，气氛也陷入微妙的沉静。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让姑娘高兴时，姑娘打断他的话道：“傻瓜，如果……”
　　少年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姑娘。
　　姑娘抱着双膝，将头撇过去不看少年：“如果有一天我再消失了，你不要在等我了。”
　　少年翘起的嘴角缓缓落下，他露出失落的眼神，很久很久都没有在开口。
　　他明白姑娘的意思，早在各种婆婆进出姑娘的房间时，他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少年张了张嘴，想答应，他也不想就这样耽误姑娘一辈子。
　　可话到嘴边，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他觉得嗓子酸酸的，不止嗓子，他感觉他的心、肺、胃都溢出了一股酸水，侵蚀着整个身体。
　　他只能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穿过桔梗花向屋内奔去。
　　大风袭来，几片桔梗花瓣被卷入空中，又轻轻的浮在湖面。
　　不记得那夜是怎么过去的，少年卷缩在床上，不停的发颤，他紧闭着双眼，泪水打湿了一片。
　　再次醒来时，少年是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的，他好奇的打开房屋，却见一群人围着湖边，作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少年向湖边走去，只见清澈的湖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桔梗花瓣。
　　湖边围绕着许多人，可唯独没有对岸的她。
　　少年回忆起过去几日姑娘反常的行为，他突然感到恐慌、不安，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身旁的人赞美着花海的美丽，热恋当头的男女也借着一片花海许着浪漫的誓言。
　　没有人在意这片桔梗花从何而来，也没有人注意，对岸的姑娘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夜里，有个人惊讶的发现，湖面上反射着片片的紫色，待他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片一片的桔梗花瓣。
　　也自那天后，每到夜里，湖面就会亮起一点一点，宛如桔梗花的紫色波澜。
　　那个沉迷在桔梗花中的少年，也再也没有出现在湖旁，此后的新春，也再也没有那无与伦比的紫色烟花。’
　　深枫转头向与铭问道：“你猜，少年和姑娘去哪了呢？”
　　望向深枫柔软的眼神，与铭莫名的感到难过，或许是在浩瀚的星空下容易让人善感，这个故事让他有种切身体会的难过。
　　“我……有点不想说。”与铭将头埋低，逃避着温柔的目光。
　　深枫笑了笑，潇洒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只是别人口中流传的故事，故事的最后也算是留下了个悬念吧。”
　　与铭低头不语，他看向泛着紫色光芒的湖面，如果说初次看见的感受可以用惊艳形容，那此刻的感受就只能用凄美来形容了。
　　深枫突然起身，他半跪在与铭身边轻声道：“来，带你去湖底看看。”
　　与铭愣了一下，却还是老实的跟着深枫站起身来。
　　深枫将与铭抱在怀里，向边缘走了几步。
　　与铭紧紧的抓着深枫，不知为何，明明只认识短短几天，可与铭却有种可以将整个人都交给他的感觉。
　　“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深枫突然在与铭耳边轻声道。
　　“啊？”还没等与铭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便直直的向下落去。
　　呼呼呼……
　　一阵急风从耳边迅速划过，随之便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自己淹没在了水中，动作也因为阻力而变的缓慢。
　　他屏住呼吸努力的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了如丝绸般的彩带在身旁漂浮着，那些蓝紫色变换的光芒像心脏般忽明忽暗。
　　身旁闪着如星光般的耀点，他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感觉自己不断下沉着，并感到有点难以呼吸，意识也逐渐有些模糊。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拉了一下，随后一个柔暖的吻覆盖上他的嘴唇。
　　与铭不自觉的张开嘴，他闭上眼睛，任凭对面热烈的唇齿相碰。
　　沉沦中，与铭逐渐分不清是为了吸收空气，还是单纯的迷恋那个热烈的吻，也逐渐分不清是对面不断侵蚀，还是自己舍不得移开。
　　再次醒来时，与铭发现自己躺在一颗大树下，他缓缓起身，伏在他肚子上的鸟儿，也被他的动静吓得扑通着翅膀飞开。
　　他用手轻轻的摸向嘴唇，脸上逐渐泛红。
　　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