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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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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猎人部落北边的树林,可以看到一条四季畅流就连在冬季也从不结冰的小河,那里的阳光打在脸上似乎格外的晒,以至于总是偷偷溜到这里摘浆果插鱼的小维任,有幸得了一身乌黑乌黑的皮肤。
小少年把衣服里包着的浆果一股脑全倒在了河边的青草地上,红艳艳的果子被他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在河水里淘洗过后,折射着阳光,闪闪亮亮的,像极了母亲最喜欢的那串宝石项链。小维任一边淘洗着浆果,一边盘算着这些果子哪些给母亲哪些给妹妹哪些要自己留着送给隔壁的小姑娘。
洗着洗着,小维任发现原本清澈的河水越发浑浊,越发粘稠,甚至开始变红。慢慢的,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也开始变了颜色,像是世间所有人的鲜血被抽干,灌注在这一小片的土地,以至于烈日蒸腾下,连空气中也升起厚厚一层血雾,给视线所及的一切裹上了浓浓血腥味道。小维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趔趄几步跌坐在草地上,双手疯狂蹭着衣服,试图擦掉从河水里沾染的血液,但任他如何努力,麻色衣衫几乎完全被染到血红,手上的粘稠液体就像久不见荤腥的野兽,一旦咬住了生肉不松口,怎么甩也甩不掉。
维任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挣扎的双臂扯动链锁,带起的一阵响声,回荡在这铁壁铜墙之间,十分刺耳。
这百年,部落的人们,都随着时间的流逝经历着正常的生老病死,尘归尘土归土,只有他和妹妹维苒如同冬日里不曾衰败的凌霜花,孤寂寂的活着,忍受与朋友的死别,忍受噩梦一次次将往事重新取出,划开皮肤塞进心脏。
有段时间维任甚至不敢闭上眼,他不停的找事情做,阻止自己入睡,阻止自己再一次回到那个场景,阻止满是鲜血的梦。
地牢四壁上的烛台依旧燃着,点点火光将空间照的斑驳,投下一块块交错模糊的暗影,而点燃烛台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维任还能依稀记得跟蓝冥的对话,记得自己最终失去力气昏死在她脚边,记得她双手翻覆行云流水操控着火焰。
月落之石......
随着母亲死去而下落不明......
母亲曾说,巫族之人天生良纯,生性善良,与世无争,于是神明将月落之石交于巫族保管,赐予火术,用以全族在纷争战乱中保全其身,使得月落之石不落泥淖。
他还记得,母亲拥着自己和妹妹,双臂箍的自己小小肩膀都有些疼,声音顿挫坚定,又带着几分当时的他无法理解的颤抖。
她说,巫族人的命,生为月落而生,死为月落而死。
那么蓝冥......
难道巫族不曾消失......
想到这一点,维任不免有些激动。
母亲拥有并守护月落,不死不灭,继而出世的维氏兄妹得到母亲血脉中月落的部分残力,得以永生。但令人遗憾的是,维氏兄妹只继承了父亲猎人一族的灭鬼血液,没能继承母亲巫族的火术。
为此,母亲郁郁了很久。
但如果蓝冥真的是巫族遗落的后人,那么......那么......
维任不由握紧了拳头,紧绷的神经似乎就要跳脱身体冲破脑袋。
月落还有守护者!
母亲不是巫族的罪人!
地牢外的茫茫雪地,凌冽的风由低声呜咽转为狂妄怒号,卷起石砾沙雪,一次次狠狠拍打着地牢外墙。
布洛城上空盘旋着的乌鸦似乎被这诡谲的天气所鼓舞,纷纷聚集在乌云下哑声嘶吼,兴奋的张开黑漆的翅膀,挑衅般在城外森林边缘划过。
似乎印证了在布洛城任谁也无法躲过黑暗这句话,用以隔绝血族和外界的这大片森林,也同样遍寻不到绿色生机的痕迹。灰色的树体,光秃的枝干,蓝冥曾在心里偷偷猜测,他们都早已死亡,只剩枯萎空洞的身体,还被这城池牵扯着,不可逃离。
但即便如此,这片森林几百年来依旧挺立着,保护着外面的一切,城内黑云压境死亡如歌,城外云淡风轻万家灯火。
“哥哥可以进,为什么我不能?”
森林外缘,几个黑袍人挡住了去路,女孩表情无辜,一双眼睛天生明媚艳丽,此时睁的圆圆的,如同幽静夜空下的湖水,在月光亲吻时波光潋滟,更是让人看了不忍拒绝。
“我...我就是想找哥哥......就是......就在林子里转转,绝对不会进去布洛的。”
女孩绞着手指,眼眶里泪水似有若无在打转,似乎他们敢说一声不,她下一秒就会立刻哭出声了。
果然,黑袍中有一个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但还没等到他说话,身边几个同伴就忙把他拉了回来,紧接着几人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女孩见状,知道无法,索性收起了楚楚可怜的表情,抱臂斜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斜睨着这几人,一片枯黑的落叶轻轻飘落在她肩头,女孩抬手拿下来,低着头轻轻把玩。
“哦,你们信不过我。”
黑袍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不敢出声。
信你?
信你?
开什么鬼神玩笑?
你维苒小姑奶奶说一不二谁人不知不晓?
上个周你看上石修家后院一个陶罐,非要拿来装蛐蛐,问也不问一句,上来就把石修老爷子费尽心思种出来的草药连根拔了,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啊,哭的跟自己亲娘又死了一遍一样。
上个月你跑来这片森林,非要站在布洛城边上看乌鸦,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拉弓就射,射下来还非要带回部落当宠物养,带回去不久就死了,布洛城乌鸦的特殊臭味十里飘香,差点引来血鬼围观。
再说你这弓,放着部落长老给的银弓不用,非要劈了小偌家的神木做木弓,美其名曰神木放久了就变成朽木了,幸好三长老及时赶到......
信你?
我们神志不全还是脑门上有洞?
为首的黑袍人站出来一步,双手合十神色无奈。
“我算求求你了姑奶奶,哥儿几个还得忙,你就别在这里跟我们较劲了行吗。”
维氏兄妹继承了月落的部分力量,得以长生。他小了维苒百岁的年纪,这声姑奶奶叫的倒也没什么。如此一想,他索性咬牙承诺道。
“姑奶奶姑奶奶,回去我陪你玩,想怎么玩都行,但这森林你不能进,维任还没回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责任啊。”
猎人族每天都有人轮守在森林边境,倒不是为了限制血族的行动,只是为了不再有愚蠢的所谓探险者送命。
维任是他们狼群的领袖,但这领袖,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
女孩似乎不为所动,鲜红色的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她一步步靠近黑袍人,前一刻分明波光粼粼的双眼,此刻却闪着萧肃弑杀的意味,配上嘴角弯弯的弧度,有些诡异魅惑的美感。
黑袍人没由来的心惊,明明矮他几分的女孩,踩着慢悠悠的步伐,却紧逼的他不得不后退几步。他正了正思绪,强迫自己站定,但双眼始终无法直视面前这个小姑娘。
维苒几乎是贴着黑袍人停下了步子,她轻轻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说道。
“你最好祈祷哥哥没事,如果他有个万一,我要他们陪葬。”维苒偏过头,盯着黑袍人猛然收缩的瞳孔,“觥凡,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名为觥凡的黑袍人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平常似乎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维苒退后几步,言笑晏晏的看着这几人。
哥哥......
这就是你维护的人们......
这就是你拼尽全力撑了百年的猎人族......
被盯着的几人脊背冒着莫名其妙的冷意,等到终于有勇气抬头时,维苒已经不知去向了。
觥凡摸了摸额头隐隐冒出的冷汗,再一次看向了布洛城白雪皑皑的中心,那座诡异神秘的城堡的所在。
他们得知维任被带进布洛的消息,便立刻通知了族中首领和长老们,但整装准备救人的他们,得到的答复却是......
觥凡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整理思绪,下达命令。
“继续巡守!”
他还有氏族父母,他不是维苒,不能,也没有能力抗衡族中长老,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守着布洛。
觥凡握着短矛的手用力攥紧,隐隐露出几条青筋。
维任,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