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被黑恶势力拐跑啦》鱼胶小仙女

1、冰海之北

　　拜恩是一个渔民，科奇特冰海的渔民。
　　这儿原本是没有渔民的。照着那些思想同身体一样行将就木的老一辈的说法，科奇特海是冤魂之海，古时候那些被从无底坑涌出来的北原异兽杀死的征北军将士的尸体都沉在这海底。长久的执念与怨恨被冻结在海水里，让这片海域的每一个角落都飘荡着冤魂。
　　“那些古老的灵魂太冷了，它们渴望有温度的东西来作伴，”记忆中，他的老祖母总是用低而哑的声音向他告诫，“贸然靠近那片海的无知者总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搭着小船浮到那片海上，它们就会.....”
　　“它们就会搅动海水，掀起大浪，把你拖进幽深的海底，永远与它们被遗忘的枯骨为伴——”拜恩嘟囔着故事的后半段，跃上了他的小船，“骗小孩的东西。”
　　小船猛一沉浮，拜恩拿桨在岸上一撑，便稳稳驶进海里。
　　无底坑、北原异兽，现在哪会有这些东西，他出海可从未见过幽灵掀起的巨浪，或许那些传说中的灵魂们唯一的贡献就是让科奇特海的住民长得怪异而骇人——南方国家的贵族老爷就最爱这类稀奇藏品，拜恩已经靠这个赚了不少钱。
　　船已到了远离海岸的位置，拜恩哼着小调，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在世界的最北端，冰原大陆的中央，支离地立着尖锐而嶙峋的建筑，散落的石块深深嵌入坚硬冰层，不知在这里埋了多少岁月。深黑的残楼层层耸立，依稀也能看出这里曾是个居者众多的建筑群，这些沉冷的残损的建筑围绕几座格外高耸的黑塔，在冰原上铺展得极大极广。
　　在那几座黑塔之间，隐着一个浅却宽的雪坑。
　　那真是一个很浅的雪坑，浅到如果不是被古怪的高塔围出了边界，我们几乎无法从冰原里辨出它。
　　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在这每一处地面都冷硬如铁的极北之地，那坑里的雪却依旧松散柔软。
　　在与千百年前别无二致的凄厉的风声中，那坑里的雪，动了。
　　那些千年未有变化的雪粒开始流动跳跃，它们借着风势卷上天空，却始终只是悬在雪坑的上空，升沉起伏。细微的震动从坑中生发，传延到整个冰原。更多的雪粒蹿上半空，在空落的雪坑深处，缓缓浮出一道流动着金红二色光液的图阵。
　　空中的雪团扑入坑中，仍压不住图阵的上升之势，二者相抗直至坑口，骤然金红光芒大盛，雪粒被尽数震上半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痕迹。
　　大地的震动越发强烈，图阵中的光流开始闪烁，明灭不定。极为艰难地，图阵中心被撕开一道裂纹，一只手挤出裂纹，五指插进图阵的纹路，拉出一副东方女性的面孔，但很快又被黑色丝线裹挟回缝隙中。失了阻隔的缝隙很快重新融汇，其中光色斑驳，传出打斗之声。
　　眼见裂缝即将合拢，那缝隙之下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裂纹骤然扩开，一团光影掠出，栽进那空中的雪团。丝丝黑色的浓雾拖曳在它身后，将裂隙撑得更大，却刺不进飞舞的雪粒。
　　一接触到那团光影，漫天的飞雪便开始了更快速的舞动，拖出长长的白尾，在空中勾下弧线，投进中间的光团，它们聚成巨大的涡旋，凝出女人的体态，又自其中渗出淡金的光色，染透了周围的风雪。
　　一时间，这废墟所围成的空间竟宛如圣堂。
　　女人一抬手，风雪便都静止，她低下头，好像在凝视着不断渗漏出裂纹的浓雾。黑色雾气已铺满了坑口，却始终跃不出图阵的范围。
　　黑白对峙，天地一时寂静。
　　流动着金光的手臂挥落，飞雪如星雨般砸下，女人从空中抓出一把雪剑，俯身疾冲。黑雾迅速收缩，凝成数股与飞雪缴缠，裂缝里涌出更多雾气，化作尖锐的一束，迎向那女人。
　　女人持剑斩向刺尖，雾刺崩散四溅，又在她身后合拢，像是形成个黑笼，把女人锁在其中。女人拧身一旋，剑尖划开牢笼，她左手一挥，细碎的冰晶嵌入雾刺，炸出散乱的黑色碎片，随即便被雪球砸落，地上的图阵金光大盛，将那雾气燃烧殆尽。
　　女人手腕翻转，斩下更多雾块，如此一路向下，雪与雾交击出金铁之音，黑白二色纷纷扬扬，灿金火焰开遍大地。大半的雾刺都被斩落，女人踏着空气跃起，持剑于身侧，空出来的手五指张开，掌心向着残存的雾刺。
　　天光骤然一暗，万千光点从四下飞向她指间，一个光球在她身前膨胀，女人甩手将光球推出，光球狠狠撞在地面，发出轰然震响，扫净了洁白大地上的脏污雾气。
　　女人落回图阵中心，图阵的光芒已经减弱了很多，那道裂缝还嵌在图阵中心，在幽邃黑暗的裂隙那端，仍有什么在不安地涌动，试图来到这处世界。
　　女人高举雪剑，刺向裂痕。
　　剑尖在触碰到裂隙的一瞬陡然凝滞，力量的余波自碰撞处荡开，所剩不多的雪粒却被拉扯着尽数倾泻入裂缝。女人半跪下来，极力下压剑身，金红交杂的光流自大阵各处向她身上汇聚，又透过雪剑涌进黑暗之中，终于，雪剑寸寸沉入裂缝。
　　图阵的纹路愈发难以辨析，裂痕的长度在渐渐缩小，黑雾在缝隙中发出尖啸，雪剑剧烈颤抖起来。
　　女人活动了一下手指，猛然握紧了剑柄，本已暗淡的大阵又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几道复杂的图文消失在光中。她再次发力，风雪金光一时收束，天地间只听得一声锐鸣，雪剑完全没入大地，裂痕和黑雾不见踪影。女人脱力般的扑倒在冰原上，成年女性的体态已经变成了幼儿模样，洁白的身体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不多时，透明的光团从女孩身体中飞出，失去支撑的雪粉散在地上，结为坚冰。光团离开这处残塔环绕的空地，在一处溅洒了暗色印记的墙角略作停留，便化作一道流光，往南方去了。

　　光团消失不见，呼啸的风声又回到这片古迹，有两个身影便突然出现在废墟之间，一个头发深黑，而有着完全西方人的面孔；另一个着东方的宽袍大袖，却似乎是个混血儿。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那被古迹所包围的地方。
　　“哇哦。”一阵安静后，有着西方面孔的男子打破了沉默,“封印被打破了——提前被打破了。”
　　他盯着那片完全失去了柔软雪花的空地，眼底浮起跃跃欲试的兴奋和从长久沉寂中复生的思念。
　　“既然封印被打破了.....现在我要做什么？不是要把封印补上吗。”无人应答，黑发男子回头，见同伴闭着眼，神色古怪，“伍德？”
　　那表情透着犹疑不定，惊惑间杂，而最深处显露出来的，却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伍德睁开双目，未看同伴一眼，他深深凝视那片雪地，极缓慢极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胸口。
　　——没有异感。
　　伍德动作一顿，喜悦与疑惑更甚，他跳在那冰原上，落足处是坚实的平地。他抿起嘴角，犹自不信一般，蹲下身子以手指抚过地面，划开一道深窄的痕迹。
　　痕迹是白色的。不是金色，也不是黑色，是白色。
　　“无底坑，好像消失了。”伍德如此说到。
　　同伴愣了一下：“消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底坑消失了，不见了，不会再出现了，再也没有别的世界通向这里的通道了。”
　　“没有了....那我该怎么过去！？”黑发男子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惊惶。
　　伍德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他一时无言，只是用手描画着冰痕边缘，眼神闪动。
　　那黑发男子也跟着跳了下来，正欲开口，却被眼角的一点碎光吸引了注意。他偏过头，细细地看见了那抹碎光。
　　那是一块冰晶，流动着金光的冰晶。
　　像是被蛊惑一般，黑发男子拾起了冰晶，然后立刻感知到无比熟悉的能量韵律——是世界规则运转的韵律，这是一块力量残骸。
　　但他肯定不只是对世界规则感到熟悉，还有什么他应该注意到的，还有什么是他知道的，这块冰晶所蕴含的规则是——
　　白日高悬在天上，撒下暗淡的日色，落在那冰晶上，便映了一点在他眼里。
　　九百多年前，那女人指尖灼灼的一点，也是这样映在了他的眼里。
　　他就突然明白了。
　　——是光。
　　而且是她的光。
　　是她所掌控的光的规则。
　　他就笑了出来，惊惶也一扫而空，他把冰晶攥在手里，喊道：“嘿伍德，你看看这个。”
　　伍德看那冰晶一眼，脸色一动，他想起之前在这里感应到的奇异波动，皱起眉来：“给我看看。”
　　那男子持冰晶的手轻轻一推，冰晶就被送到了伍德手上，伍德拿着它，眼前闪过冰晶数分钟前的回忆，显出些惊讶来。
　　“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伍德低声喃喃，又看了同伴一眼，“秦温回来了，还毁了无底坑，你的运气倒是很好。”
　　“我运气一向不错。”黑发男子耸耸肩，“嘿，等等——伍德！”
　　伍德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看他。
　　“....你能找到她吗？”
　　“她舍弃了肉身，只留下几乎全靠信仰力和光支撑的灵魂，现在又用掉了这么多力量，剩下的痕迹已经十分微弱，我找不到她。”
　　“你不是世界意识吗？？？”
　　“世界意识也支配不了信仰力，我只知道她是从科奇特海方向离开的。”
　　“科奇特海....”黑发男子转身欲走，突然又停步，“对了。”
　　“还有什么事？”
　　“把那个还给我，力量残骸。”
　　“‘还’给你？”伍德咬重了“还”字，把眉一皱，他想了想，看着黑发男子坚定的眼神，还是抛出了冰晶，“菲尔，秦温是有丈夫的。”
　　“我知道，尤金·艾格纳斯嘛，一个死人。”菲尔把视线投向西南方，忽地一笑，“可从我九百多年前认识她以来，她就一直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