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烟火 ...
-
在院试过后，夏青认为苏微光笔触仍是写不到要点上，也便没有让她参加最近的那场乡试，估摸着是过了四年，在苏微光的再三要求下终于如愿参加了乡试。
这个时候，夏青的身体已经很是不好了，说一句话需要分成三段才能说完整了，中间的停顿都被不间断的咳嗽声给占据了。
在夏梓墨看见自家父亲咳血之后，便让夏青直接卧床了，大夫整天也是进进出出的，整个学院陷入了一片紧张的氛围中。
夏青没让苏微光陪在他的身边，苏微光不是他的亲女儿，再说了，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没必要为了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再给荒废三年。
苏微光踏上了前往本省贡院的道路，古代车程慢，苏微光也没有乘车，只是靠着自己的双脚走了过去，大概花了两旬的时间才到达。她不得不开始怀念现代的高铁火车了，刚开始的时候双脚都被磨出了水泡，疼得紧，到后来也便习惯了，只是脚板上多了些茧子。
她是提前三四天到达考试地点的，这场赶考可真是快要了她的命了。不过想起之后她还得上京城的贡院进行考试，一想便觉得没什么了。
将住宿的地方安排妥至了，苏微光便拿起随身带着的书本看了起来。她有天然的优势，但是也不敢大意，将自己标注的地方一一细看了，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她是食过午饭才上来的。
伸了伸懒腰，便下去了。
向店小二讨来一碗粥就着些许的咸菜吃了下去，晚饭不用太丰盛。
店小二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觉得一个年华正好的男子再怎么着晚饭也得吃下两碗米饭，可这位才喝了一碗粥，不禁感叹：“书生，你吃得真少，吃得饱吗？要不要再来点。”
苏微光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眼光，解释道：“在下胃有疾，不便多食。”她可不想因为吃东西让自己真的变得跟男人一样壮硕，她的本质还是个小女子的。
店小二哦了一声，随后又是想起来什么，说：“唉，我给你介绍一家药店吧，他那里药可好了，吃一副就能好！”
小二说得夸张，苏微光却不是真的要治病的，推辞道：“我是服着药的，不便再服其他药。”
见苏微光百般推脱，小二也没了推销的兴致，转身便离开了。
苏微光看着小二的背影笑了笑，想到了夏梓橙的模样。起身，便上楼了。
两三天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考试的日子，苏微光早已服下药，将头发梳成了一个髻，插上碧绿的簪子，干净利落的装束，出了门。
考试的题并不算难，在她的预料之中，正准备下笔作答，心里突然一跳，答案便从脑子飞了出去。
心加速了一般跳，她暗叫不好，觉得是夏家出了什么事，将洛轻轻唤醒，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洛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不想说。
“你不都想到了吗？”洛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慵懒，很是不满她的呼唤，“夏青走了。”
苏微光的手一顿，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墨点，若是刚才还有一部分的思绪，那么现在她的大脑便是一片空白，她的恩师，她的养父，走了。
她还没有见过他的最后一面，他还没有听见她中举的消息，她还没有尽孝，他便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
眼睛瞬间酸涩起来。
“喂，就知道你会这样。就不该告诉你！”洛瞬间将苏微光的神识给拍了回去，“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夏叔叔在天之灵不会想看到你因为他而落第的，明白？”
苏微光一下子清醒了，想起了她最后一面见夏青的时候，夏青眼中的希冀和颤颤巍巍的声音：“你……咳咳咳……一定要一次……咳咳咳……一次通过……通过所有的考试！咳咳咳……”
她知道后面的话一定是替苏玹奕洗清冤屈，这七年来，这句话早就在她的耳边磨出茧子了。
将自己的意识给拉了回来，这可是比她的高考还要重要的考试啊！她不能毁了！
顺着那个墨点写了下去，磕磕绊绊的，不算是顺利，但是足够了。
下了考场，苏微光便直接奔回了客栈的房间，趴在枕头上大哭一阵，湿了半个枕头。
随即便振作了起来，生死有命，她没办法挽回什么，只是还是会有一些遗憾。
在洛的帮助下，苏微光和夏青见了一面。
苏微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夏青嘱咐了几句，其实嘱咐过来嘱咐过去也就那几句，苏微光还是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最后啊，拜托你一件事情，我知道梓橙的志不在相夫教子，她要走的路很长，你比梓橙成熟许多，她拜托你照顾了。”
苏微光自然是满口应了。说完，夏青便消失了。
“麻烦鬼。”洛轻声吐槽了一句，生离死别的他见过太多了，觉得甚是麻烦，其实他本人才是最麻烦的那个。
苏微光没空理他，褪了外衣便睡下了。
等到出榜的那一天，没有夏梓橙她自然是兴趣缺缺的，等到傍晚才去看。大红纸，黑字，好像是哪家办喜事一样，不过确实是喜事。
第七亚元，和范进考了一样的名次。
看完榜单她便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赶回夏家了。
第二天，即刻启程。前几天是吃了药的，计算着快要到了，便没再服，回到家的时候恰好变成了女孩子。
这一回依旧是二十天，她离开夏府大概两个月，两个月换了一副光景。
门前的大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个枝丫，天空也是阴沉沉的，给这座庭院笼上了灰蒙蒙的盖子，好不压抑。
没人出来迎接她，她也是早就预料到的。
一个小厮看见她回来了，也没有兴奋，只是连忙跑去通告，说苏举人回来了。
她肯回来，便是成功了的。
她没有等人出来，直接走了进去。大堂里，主位上已经换了人，夏梓橙坐在一旁，并没有上来迎她。
距离夏父去世大概一月了吧，夏梓墨的脸色还算是可以，夏梓橙则是一整张哭丧的脸，眼圈还是红肿的。
夏梓墨比夏梓橙年长十二岁，又要撑起整个夏府，自然是不能长时间沉浸在悲伤中的，他不敢也不能。可夏梓橙却不一样，她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儿时无母，只有这一个父亲，现在倒好，失去了自然是要悲伤好一段时间的。
苏微光安慰了几句，才见夏梓橙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看来是十分的悲伤了，甚至有些不能从悲伤走出来的样子。
夏梓墨觉得旅途奔波，苏微光一定是累的，便招呼她吃过饭，让她去休息了。夏梓橙不怎么提得起食欲，吃了几口便回房了。
苏微光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在睡着之前，也便想着怎样才能让夏梓橙恢复原先活蹦乱跳的模样。
有了一个主意，苏微光便睡下了。
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天亮，连昨天的晚饭都没有吃。
苏微光又调整了几天，总算是调整过来了。夏梓橙也接着抑郁了几天。
这一天，天刚好落了点雪，将将好把地面覆盖住。各家的屋檐上也都落了雪，鳞次栉比的，很是好看。
下完雪，天便晴了。苏微光一直等到傍晚，在屋檐上选了一处好地方，怂恿着夏梓橙一块儿上来了。
夏梓橙兴趣缺缺，却耐不住苏微光的死缠烂打，很是无奈地上来了。她突然发觉会撒娇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傍晚的夕阳是好看的，染红了半边的天，夕阳与屋檐上的雪映衬着，一派安宁，别有一番的美感。
夏梓橙有些痴了，这样的景色她是第一次见，夕阳她见过，雪她也见过，夕阳映雪却没见过。
“怎么样？”苏微光也爬了上来，坐在夏梓橙的身边，有些得意地问。
夏梓橙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嘴角上扬了一定的弧度。
见夏梓橙笑了，苏微光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本来她是只准备了一场烟花的，谁知天公作美，帮她下了一场雪，多了一副景色。
“澜澜，你说爹爹能不能看见这样的景色？”夏梓橙突然想起了父亲，不由得悲从中来。
“会的。”苏微光早就预料到会谈这个问题，“而且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安慰活人的老套路，去了的人确实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的死消沉。
苏微光看着夏梓橙，夏梓橙痴痴地看着天边，不自觉地开始流泪，苏微光静静地看着她哭，没有说话。
“在爹爹走的那天，我……我没有哭，觉得他还在我身边。”夏梓橙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滴如豆粒那般大。
“旁人都说我心冷，亲爹死了都不哭的。”
“可我看着他们作假似的鬼哭狼嚎才恶心！”
“我觉得爹爹只不过是睡着了，他一定会醒来的。”
“直到定棺，我还觉得爹爹会起来的。”夏梓橙停了一下，抹了抹眼泪，却抹不完，便不再管了。
“爹爹的棺材入土了，我才知道他回不来了，一切都是我自己骗自己。”
苏微光搂住夏梓橙，任她哭泣。苏微光听说了，在下葬那天，夏梓橙扒着棺材死活不松手，哭得死去活来的，旁人没办法，等她哭晕了将她拉走，才入的土。
夏梓橙在她的怀里鬼哭狼嚎的，弄得她也有些想哭了。
“哭吧。”她对夏梓橙说，这一句话也打开了她的泪堤，她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远处响起一声爆炸的声音。天空中绽放了五颜六色的花，两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烟火映着她们的脸庞也是五颜六色的，两人看了一会儿烟火，随即又相视而笑。
“橙子，陪我干一番大事业吧！”
苏微光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身后炸开了一个金黄色的花，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辉。
夏梓橙不禁怔了怔，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重重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