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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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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十八岁之前都没有喝过酒,十八岁之后她开始一杯一杯红酒地往嘴里面灌。
没什么原因,因为她不灌自己,就只能被别人灌。
她对酒的态度和对烟的态度截然相反,无论是春夏秋冬,她的衣服口袋里面总是有香烟打火机,可是家里面,却不会有半瓶酒的影子。
许欢并不喜欢喝酒,那两年练出来的酒量让她痛恨酒。
并非喝不醉,而是不能完全醉。
人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是最痛苦的,因为你会想起很多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酒入愁肠愁更愁,她一向都知道,用酒浇愁,也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可是今天,她从进酒吧到现在就没停过嘴。
她酒量好,连续好几杯烈酒下来,人还是跟没事的一样坐在吧台那儿。
酒吧里面开了暖气,她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上身高领的毛衣裹着她的身材,跟前那晃人眼的高耸招惹了一个又一个搭讪的。
黑色的牛仔裤的裤脚扎在靴子里面,她双腿随意地搭在高脚凳上,手捉了一杯特调的酒。
小脚被人轻轻地踢了一下,许欢没动,男人的声音已经传来了:“美女,一个人?”
她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男人长得不错,手腕上的表起码十万,衣着很简单,香水也用得适宜。
怪不得敢上前,原来是有资本的。
可惜了,许欢没有要理会的打算。
她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撩骚。
目标明确。
这是江淮给她总结出来的优点,优点中的优点。
想到江淮,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天早上的事情。
他走得很干脆,脚步没有停滞,身体没有回头。
就跟她当年一样。
不能想江淮,一想就难受。
她低了低头,眼泪就直接砸在吧台上了。
许欢愣了一下,她从来都不在公众地方哭的,那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一身盔甲。
抬手撑了撑额头,指腹不经意地摸过眼睛,将那点湿润散开。
“心情不好?”
身旁的男人还没走,她突然有些厌倦,放了手上的酒杯,想要离开,可脚刚落在地上,她突然就不想走了。
手机上的联系人寥寥可数,“凌溪”两个字被她放在了第二个。
许欢没作多想,直接就拨了号。
“凌溪。”
她也有很多的朋友,可是在这里,除了林惜和江淮,她谁都不认识。
酒精让人脆弱,许欢觉得自己的盔甲要被腐蚀了。
“许欢,你在哪里?”“零度,有点难受,忍不住喝了点酒。”
其实她很清醒,但是清醒的难受是最痛苦的。
电话那端的凌溪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听着,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我一个人很久了,凌溪。”
从他走之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挂了电话,她又叫了一杯酒。
刚才的男人已经走了,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男人,三两个人围在她的周围,其中一个人伸手捉住了她的酒杯。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不要我们几个陪陪你啊?”
零度这地方,虽然是高档酒吧,但总免不了有些苍蝇混进来的。
许欢其实没有醉,要不然的话,男人的手就不是落在那酒杯上了,而是直接落在她的手上。
那男人却只以为她是醉了,落在酒杯上的手就该是落在她的手上了。
男人也没有打算善罢甘休,眼看着手又一次落到她的手上了,许欢余光看到从门开进来的两个人。
她没动,干脆把头直接就歪在了吧台上。
凌溪上前过来直接就将她扶住,许欢看着跟前的空酒杯,放任了自己有些乱的情绪。
她其实没醉,可是却又没到完全清醒的状态。酒精将她连日来的情绪被放大,她有点压不住,也不想去压。
凌溪问她家住在哪里,她只觉得好笑。
“我家?我家啊,我没有家啊,凌溪。”
她哪里来的家啊,早就在十年前,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牧深这个男人讳莫如深,但是他对凌溪却向来护得紧。
许欢知道他不会让凌溪带她回去的,她来A市的主要目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过。
江淮的住所其实并不难找,可是她好几次站在他家楼下都受不到那里面的灯亮起来。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找他的,可是早上他的决绝还是让她害怕。
从前就是她死皮赖脸地缠上他的,后来说要离开的人也是她。
秦牧深除了对凌溪,对其他人一点儿都不温柔。
她被他提在手上,胃里面十分的难受,脑袋有些疼,许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
可是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要不是凌溪抬手扶了她一把,她估计会直接摔在江淮的家门口。
等待的那几秒钟,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谁——”
门很快就被拉开,他穿着灰色的家居衣服,人抵在门口。
许欢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就被一旁的秦牧深用力一拉。
他的动作太大了,她脚下本来就不稳,人直直就摔在了江淮的身上。
他身上没有香水味,冬天里面也没有汗味,只有浅浅的一阵洗衣液的香味。
很淡,要不是她在他的怀里面,她都闻不到。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年前,她看到他从基地翻墙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面,鼻子就全都是这些味道。
记忆总是让人脆弱,那么多年,就算是当初被人摁着手指在饭桌上几乎要切掉,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碰上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半分。
“江淮。”
她抬手扣着他的腰,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声音带着几分摇尾乞怜的低弱。
只是下一秒,她人就被他从怀里面拽出来了。
许欢愣了一下,男人已经转身往屋里面走了。
房子并不算大,一百二十平米,两房两厅的格局,黑白的极简主义风格,看着十分的冷清。
玄关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削减了几分房子里面的冷清。
不等许欢反应过来,原本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已经换了一身便装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硬:“我送你回去。”
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的温度,冷得许欢酒醒了大半。
她站在玄关那儿,只觉得周身的冷意。
许欢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拉着他的手:“我不走,江淮,我不走。”
她就像是个无赖一样,可是男人一把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开了门,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她:“给你两个选择,我送你回去;或者你自己在这里。”
他一直都有办法对付她,以前她生病了不愿意去医院,他直接把她买回来的那些小说一本本地放在她的跟前,手上拿了一瓶墨水,也是说给她选择。
去医院,或者让他把那些书毁了。
可是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选择。
旧事翻涌,生生堵在了喉咙里面。
她被甩开的手压在一旁的鞋柜上,手指死死地扣着,抬头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早就已经红了。
许欢确实是有些醉了,白皙的脸上浮着红晕,抬头看着人的双眸里面浸着水,里面全都是她没有启齿的哀求。
可是跟前的男人一身的冷意,僵持不过两秒钟,他转身就走。
“你送我回去吧。”
两步之后,许欢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妥协地开了口。
他走得很快,电梯的空间总共就那么一点儿,江淮站在了一边,她下意识地站到他的跟前。
许欢没站稳,她身体侧了一下,人摔在了他江淮的身上,一抬头,她就对上他的视线。
他正低头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比这大半夜的风还要瘆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按了关门键,可是许欢却从未这样的难堪。
她伸手扶着那冰冷的壁面,掌心贴在上面,她手颤了颤。
电梯里面安静得很,红色的数字一秒多跳一次,很快就到了负一层。
“叮”的一下,门刚开没多久,江淮已经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他的车是大气的越野,黑色的越野车就好像是蛰伏的猛兽一样。
车的底盘高,许欢差点摔了下去。
她扣好安全带,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他,他只是打着方向盘,停车场里面的灯光从那挡风玻璃打在他的脸上,那侧脸的线条,凌厉得如同山峰一样。
许欢低头凉笑了一下,偏开头,车窗外的路灯恍恍惚惚地落在她的脸上。
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一点一滴地掉在她的衣服里面,很快就看不到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怎么办呢江淮,我忘不了你啊。”
她闭着眼睛,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男人从高墙跳下来,长腿一抬,那原本对着她捅过来的刀一下子就被他踢开了。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他在她生死的关头,从那高墙跳下来,直愣愣地闯入了她的生命里面。
许欢的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一天,心跳像那一天跳得那么快。
就算是这么多年之后重新想起来,她还是记得那一天,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行云流水,出手凌厉,一招一式,与其说是打在那些歹人的身上,不如说是落在她的心上,全都是在捉她的心的。
从此以后,江淮就像是一张网,将她紧紧实实地网住。
黑色的越野车停下来,江淮没有动,偏头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到了。”
简单的两个字,比车外面的风声还要严寒。
许欢偏头看向他,脸上的眼泪她没有擦掉,一双眼睛已经全部都是红的了,她就这样看着他:“江淮,对不起。”
“下车。”
他侧过身,帮她推开了车门。
许欢没动,她伸手捉着他身上夹克的衣摆:“我当年——”
“下车!”
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加大,头转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江淮看了她一眼,抬手直接就扣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拽开,推开门跳下了车,然后走到她的车门边上,将车门拉大最大:“许小姐,请你下车。”
许欢脸色僵白,低头看着站在跟前的男人,月色下,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这半夜的风就好像刀片一样,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
许欢的脸上挂着眼泪,风打过来,她的脸几乎要裂开。
大概是出门急,江淮穿的衣服并不多,一件夹克衫里面就只有一件恤衫,这样的冷风下,他小麦色的脸上也被刮出了几分红。
许欢妥协了,解了安全带,回头一看,他已经往后退了开了,避她如蛇蝎。
他这个动作让她心头生疼,扶着车门自己跳了下去。
酒精让她不是很清醒,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她踉跄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地面上,掌心擦出血丝,薄皮被翻了起来,疼得她忍不住抽了口气。
可是他依旧是站在那儿,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另外一只手扶着车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了。或者说是他看到了,可是他没有半分的波动。
许欢抿了一下唇自己站了起来,掌心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既清醒又痛苦。
她仰头看着他,“江淮,我是为了你来A市的,当年我对你势在必得,如今也一样。”
说完,她没有再做多余的停留,转身走向酒店。
脚刚台上第二级的阶梯,她就听到身后男人如箭一般的声音直直地刺过来:“许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