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药剂》浪人秋

3、父子

　　安国历234年冬，十一月二十八日，叶彦3岁生日。作为叶家掌权人叶华庭老爷子的嫡亲玄孙，按理他应该快快乐乐地当一个小寿星即可，而小叶彦的生日不是这样的。

　　三层楼的屋子里，装潢精美、地面光滑，水晶灯是温馨的亮橘色，但灯光照在叶彦小小的身子上，他一点都感受不到敞亮和温暖，只有冷，清冷、冷寂。

　　本来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应该会如平常一般，白天在客厅玩玩具，赶在父亲回来之前，又被送回他的屋子，但从佣人们不经意的交谈中，他知道不应该这样的：她们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一个特殊的日子，屋子不应该那么空、那么冷，应该有人陪他吃生日蛋糕、给他唱生日歌、送他生日礼物，甚至问他想去哪里玩，然后带他去。

　　小小的叶彦很聪明，张妈经常夸他。通过佣人们私下的谈话和张妈给他下载的小人节目，他知道了别人的父亲不像他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不是憎恶、醉骂，也不会任小孩生病昏睡却从不过问一句；他们会开心地拥抱自己的小孩，会珍重地亲吻，会轻声地安慰，会在小孩生病的时候焦急不安，会牵着小孩出门教他认识这个世界，会给小孩庆祝生日，还会很多很多••••••

　　他的家庭不一样，他记得这两年多来听过的每一句话，比如：
　　“夫人又被送去医院了？哎，今天小少爷满周岁呢。”
　　“这应该是快不行了吧，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终是好人没好报啊。”
　　“老爷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吧。”
　　“小少爷生病了几天，老爷也没过问一下，好不容易好了，昨天老爷恰巧碰见，还骂他不该出生，害死了夫人。”
　　“说起来小少爷也是可怜，还有几天才两岁夫人就去了，老爷又这样。”
　　“是呀，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亲又当仇人似的待他，虽说是世家子弟，还及不上我们这些普通人过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

　　今天张妈也说了起来：“哎，今天少爷生日，之前的时候，夫人不好，没法好好庆祝一下也说得过去，但这都三岁了，也没人赶提。”张妈说着自己都感叹了起来：“我那宝贝孙子过生日，我可是特意请了假给做了一个三层的蛋糕、烧了一桌子好菜，一家人带他出去游玩，儿子儿媳更是少有地陪了他一整天呢。”

　　这两年，小叶彦懂得东西越来越多，他觉得这是张妈她们口中说的长大了。他知道母亲是因为生他时身体垮了而去世的，佣人们偶尔在这样说。父亲前些日子醉酒时也还骂过他，虽然他从没有要求过要出生，但父亲憎恶他、不想看到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多想，只是揣摩着张妈口中的蛋糕是什么味道？听张妈的口气，要专门在过生日的时候吃、那应该很好吃。他想，等他能自己出这个屋子了，会买很多很多，屯着吃，也会给张妈吃。

　　张妈是整个屋子里对她最好的人，会给他好吃的、还会给他买玩具，下载节目，他浑身热的难受、起不了床的时候会给他敷额头，虽然也会让他吃苦苦的药，但他吃了那个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慢慢地，想得入了神，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起，这栋房子里最权威的人——他的父亲叶铎踹开了门，他闻到了跟上次一样的味道，不好闻，他听说这是喝了酒、醉了，前几次父亲骂他时浑身也是这个臭臭的味道。

　　虽然他不是很清楚父亲怎么会热衷于把自己弄得臭臭的，像张妈她们就不会。可能是因为讨厌他，所以每次进他屋子的时候，父亲都特意这样，为了熏他？

　　叶铎用带着醉意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吭声。

　　三年前的今天，他的爱妻拼了命地生下了眼前这个小孩。那时的她很欣慰，却不知道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从他知道她怀孕的那一天开始、直到分娩、直到她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直到她绝情地离他而去，煎熬的确没有了，但他的心却空了、死了。

　　她既然能狠心留他一个人在世上，还想让他好好地对待这个夺去了她的生命的孩子？他做不到！

　　房间里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响，小叶彦在原地没动，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和隐隐的心跳声。

　　几分钟后，叶铎动了，向叶彦走来，揪着他的衣领提起了他，眼中怀念、憎恶、温柔、凶狠不停地交织，一度收紧了手。叶彦觉得呼吸困难、很难受，他应该怕的，但不知怎的，他又好像不怕，就这么望着他的父亲。

　　十几息后，叶铎松开了手，任血缘上的儿子掉在没有铺任何东西的地板上，也不管小小年纪的他是否会受伤。

　　叶彦摔在地上，没有说话，看着一月见不了几面的父亲摔门离开，但他仍然很惊奇这次醉酒的父亲居然没有骂他，没有说他是孽子、不详之人。

　　手很疼，他爬了起来，父亲肯定是回三楼，他从自己二楼的房间去一楼找张妈的话，是不会被父亲看见的，找到张妈，她就会让他的手不那么痛了。
　　张妈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少爷，一颗心酸软的厉害。叶彦右手明显是脱臼了，却没有听他喊疼、没有掉一滴眼泪，没有人能相信这是个才3岁的孩子能有的忍耐力。

　　长叹一口气，她从老爷和夫人婚后住进这栋房子开始，就在这里工作了，见证了几年前的甜蜜、和谐，那时候夫人总是笑得淡淡的、但带着温柔，是极好相处的一个人；老爷则体贴细致，只要夫人在家，总是早早回来，记得夫人一切爱吃的，每个生日、纪念日总是精心准备。记得结婚三周年时，老爷甚至让她们所有佣人都帮着打掩护，假装忘记了这个日子，夫人明明知道他是假装的，还是随了老爷的意、陪着他演戏，装作挺失落的样子，叶铎给她“惊喜”时也笑得很甜蜜；两人一起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兴致来了，一起在家里的画室作画、在院子里写生，或者一人弹奏钢琴、一人拉着小提琴，相视而笑；一起去各地旅行，带回来各种纪念品，装点在家里各处••••••

　　那几年这栋小楼里和和睦睦、溢满温馨，作为佣人，她也高兴。可而今呢？这两年老爷对小少爷的冷漠，她其实是有些异议的。她知道夫人去了老爷心里难过，但小小的叶彦又知道什么、又如何应该承担这些呢？但主家的闲话她不好多说，也只能尽量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负责好日常的饮食卫生，在生病和各种意外时多顾看顾看罢了。

　　之前都是些磕磕碰碰的，她给消毒上药处理就好，但这次手脱臼了，她没把握处理好，于是张妈带着叶彦去了医院。醉着的叶彦肯定又是待在三楼的画室里不出来，根本没心思管她带没带小少爷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