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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二】 ...

  •   西陵一带坟土略多,据说前朝还有一支军队与叛军在此交战,留下多少尸骨坟头,数不胜数。在这里杀人分尸,只要处理好了,基本上就是安全的。这是他拜师学艺的时候,隔壁大姨特别喜欢讲故事,尤其是恐怖故事。在他入睡前和他讲西陵山一带,说那里危险得很,入了夜便去不得,还特意举了两个例子出来,说是里头有一整队叛军部队,等着洗劫过路行人。
      看样子小时候吓唬人的故事,十有八九是假的,剩下的就是真的了。
      祖奉想了想有点怂,但是听这声音似乎也不像是训练有素的人洗劫的模样,于是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只有三四个强盗举着微微可以照明的火把,围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有两个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开了口的刀,姿势别扭极了,看样子不是个练家子。其中一个还瘦的和个竹竿似得,想也不用想,估计战斗力最多只是能够挥舞那刀,给人留下几道伤痕放放血罢了。
      于是祖奉放弃了战略性撤退的选择,抽出别在腰间作摆设的破剑冲上去,趁人不备一把砍下了一个强盗的手臂。只是他行走江湖断断续续三四年,打得过就行侠仗义打不过就跑,学得一身野鸡本领自保还差不多,行侠仗义的机会少之又少,相对而言,砍人的机会就更少了。一下觉得自己酷炫的要死,却没注意砍的口子不佳,瞬间溅了那书生和他满身的血污。书生失声大叫起来,似乎撕破了声带,刺耳的很。明明毫发无损,喊的却比那没了手的强盗还大声。
      祖奉顶着耳朵聋掉的风险,站在书生面前微微张着嘴,斜吹了一口气吹起鬓边发丝,剑指面前的强盗,声色俱厉道:“劫不义之财,还妄取其性命,天理不容,速速受死!”
      说完自己都觉得帅,还特别有正义感的看了书生一眼,道“兄台莫怕,我追朔至此,就是为了杀干净这些取不义之财的杂种!”
      可惜他的兄台并不买账,瞪大了眼睛磨了磨嘴皮,食指指着他不住颤抖,惊慌失措道:“杀……杀,杀……”
      他杀杀杀杀了半天,才发出一声杀猪似得嚎叫“杀人啦!”
      祖奉一抹鼻子,决定不管这个大惊小叫的怂包,又把头硬生生扭回了强盗的方向。却没想到那三个强盗怂的很,看见祖奉不是软柿子,连同那个断了手的把手捡起来跑远了,成功阻止了祖奉这次难得的行侠仗义。只是强盗都跑了,那书生还靠着山壁不住颤抖,眼睛都不敢看他一眼,嘴巴嘟嘟嚷嚷的说着和他刚刚在山洞里听到的一样的话,让人颇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似乎成功变成了备选强盗的祖奉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撇了撇嘴,装腔作势道:“在下不缺钱不缺书也没有杀人的嗜好,就是个行侠仗义的路人甲,这位兄台,可有受伤或是遗失财务?”
      他口中的兄台依旧瑟瑟发抖,出声都带上三分颤“没有……不我的意思是没,没有财物了……都,都给他们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大哥你放过我吧……”
      这位兄台抖得像个筛子,一双玻璃珠子似得瞳孔左边写了个怂,右边写了个包,正在闪闪发光炫耀存在。祖奉挠了挠头蹲下来,也不管什么礼节,拎起他的耳朵。先是听见了他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用力清了清嗓子,对着他耳朵,一字一顿道“兄台你误会了,我是个好人!”
      这一吼把怂包吼懵了,尖叫声也随着戛然而止,只是最后发出了一声像是把声带扭了三圈的怪音,像是个被突然掐断脖子的老母鸭,死前努力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自称好人的祖奉听完这个诡异的音,略微感觉绷不住那层皮,紧接着毫无风度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夜深人静,山谷里面回荡着他的笑声,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等到祖奉笑够了,直起腰来,他又穿回了一身好人皮,问面前这个怂包“这位……尊姓大名?”
      怂包可能抖完了,再抖不起来,只是声线依旧是变了调的,有些刺耳。他瑟缩道:“冯,冯瑁……冯子璋。”
      “好的冯兄,”祖奉向他伸手“我姓祖,叫祖奉字承渊。这里似乎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前边一里开外有镇子,不如随我前去?”
      冯瑁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整个人一哆嗦,对着祖奉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半天,祖奉的手都僵了,他才极其缓慢的把手送上去,支撑着崖壁站了起来,几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过朱兄。”
      祖奉替人拎起掉在地上的包裹,拍拍灰掂量了两下,感觉里面大概还有不少油水,紧接着面不改色极其自然的背在了身上,道:“是祖,祖宗的祖,不是朱。子璋兄,走吧。”
      他说完从地上捡起火把,从袖中拿出随身的打火石打上火,大步就向前迈开了腿,人高马大腿又长,一提步子没走几步就走了老远。冯瑁看着他的包裹随着前头那位好人的脚步一点点变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极其委屈的抽了一鼻子,低着头跟了上去。
      刚刚在泥土地里摔灭过的火把的火光有限,照亮的地方不多。这让跟在祖奉后头的冯瑁极为艰难的一步一步挪着走,本来差点就在几个强盗刀下陨命,活下来后包裹给别人顺了走,现在外加走两步就不大不小给路边石子绊一下脚,更觉得老天对他不公,今天绝对是水逆了。虽然依旧是跟着祖奉走,倒也走的慢了些,和祖奉差开些距离之后却又怕给丢下追了几步,追上了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没骨气,又抽了几下鼻子。逗得祖奉在前头直想笑。
      祖奉这人武功,人品,作风都不到家,充其量最好的时候对比别人也就只有半桶水。偏偏一双耳朵是其父祖冲寒从小就开始训练的,学习武功十数年来,师父对他所有事情几乎接近不管不问,唯独听力这一条,严加管束,让祖奉从未停止这方面的训练。直至现在,已能听见几十米外的细小声音了。
      世人都知道见机行事怎么写,但常常就是刚见了机,下一秒就人头落地,死了个通透。他师父让他只要一听到风声,就想办法赶紧跑,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点祖奉和师父同气连枝,怂上那两人估计就是他两在勾肩搭背。
      祖奉举着火把在前头走着,能听到后头那人走两步磕绊一下,又急急忙忙的跟上来,又碰着石头,磕绊一下,随着走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已经开始在喘气。祖奉摇摇头,心道就走几步都能走出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
      后头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磕磕绊绊跟着他走了不知多远,最终还是一个没稳住,被石头绊倒在路上,膝盖直挺挺撞在了地面,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吸了口凉气,发出一声夹着一点点鼻音的痛呼。他没有勉强自己,下意识的痛呼完就开口道。
      “祖兄……嘶……我好像磕伤膝盖了。”
      祖奉一回头就是书生可怜巴巴盯着他背上的包裹,人绊倒在地,手上还沾着些倒在地上的时候抓到的一把泥土,一身青衿在火光下隐约看得出似乎也沾了土。不能算是个灰头土脸,倒也算得上是狼狈不堪了。
      如果这会还是在西陵山,祖奉绝对二话不说今晚就住山洞里,不再走了。可问题是他们路都走了一半,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后走,都是同样的路程,比起原路返回住到山洞里去,他还是更愿意回到小镇上。祖奉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届的书生们真的是越来越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躲在闺房绣花的姑娘家家们一个样了,身体赢弱四肢萎缩不说,还跑出来给人添麻烦。好人皮一下子没绷住,啧了句:“贵妃窗前摆给人看的破瓶子。”
      冯瑁“啊?”
      祖奉喷完这个破花瓶,花瓶也不能自动给他修补回来。只能走近几步去,把背上的包裹扔到破花瓶怀里,扔了个眼神示意他拿着,蹲下身去把破花瓶架起来扛着走。
      摔惨了的破花瓶死死搂着包裹,被架着向前挪动。祖奉却吃力的很,直在心里头抱怨这小破花瓶怎么这么重,和个铁玩意似得,却也不想想他平时那些基本功都练到了哪儿去了。
      另一头冯瑁低着头看着手上搂的死紧的包裹,右手稍微往左手袖袍里头掏了两掏——那里头有藏一把尖刀,一般来说是种摆设,但是以防不备之需的东西,终归还是用得上的。
      祖奉,祖承渊……他当然知道这么一号小人物,各路线人分着地区窥视了他整整十六年,每隔三年他都会回楼中记录几个人的新样貌,更新一下江湖上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的存档,所以当冯瑁看见他脸的时候,他就认了出来。
      江湖一代大侠祖冲寒及其妻子亡故之后,被前江湖侠匪胡梨带走教导的遗子,此时虽距西海剑阁事变已过了整整十六年,但杀父之仇没齿难忘,他当然不相信祖奉会忘掉这回事。
      尤其是在这个人似乎和七年前东山庭刺杀有关的情况下……冯瑁一双写着怂包的眼睛仿佛沾染了水,给彻底清洗下去,洗干净了尘世的污浊,倒显得有几分冷冽无情。
      他轻轻的合了合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或许祖奉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或者就是专程来堵他的。
      收买几个死人,给他们一大笔钱财买走他们的命,让他们扮作劫匪们半路堵住伪装成落第书生,四处行走的他。而他就蹲在山洞里头,等到收买的的人堵住了自己,随即作出一副路过的模样,行侠仗义把他强行带走。
      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冯瑁捏了捏刀柄,有些缓慢的抬起了头。
      毕竟还没找到接班人……死在这里,可就有违祖训了啊。
      我们的祖奉祖大侠,在白日说百晓生七年前就躺到坟里头去了的时候,可能没有想到,他晚上一个多管闲事的行侠仗义,坟里头的百晓生诈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能HE的。
    放心吧。
    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写过彻头彻尾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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