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夏末》颜昔

8、小尘埃

　　回到家的时候，是五点左右，拖着疲惫的身体，夏叶欣在清冷的街道上走着，想想，这是个荒唐的日子，竟然会在自己的身边发生这样的事情。
　　推开门，一脸冰冷的老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倒晓得回来啦。”她的语气不好，很不好，夏叶欣心下一慌，虽然之前有发过短信让他们不要担心，但毕竟自己的行为太超出想象了些，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还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这样表情，是在初二，那一年的暑假，她抄作业被发现了，虽然这个年头，有谁的假期作业会是好好做的，但是，一心希望女儿可以好好读书的老妈还是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差点扔光了她所有的书和CD。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妈。”夏叶欣没敢动半步，只是关上了门，等着一切悲惨的事情降临。
　　静静地，静静地，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去睡吧，今天的课我帮你请假了。”夏叶欣惊讶地抬起头，她看不懂眼前的人的表情，只有点点头，回到了房间。
　　从半夜被惊醒到此刻，她的心一直悬着，此刻实在是累了，脱了外套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不知道多久，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起来，夏叶欣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短信，是林白发来的，说是一切安好，幸亏抢救得及时。
　　夏叶欣微微一笑，按下了回复键，但浓的睡意又一波侵袭过来，握着手机又睡着了。
　　这是个漫长的睡眠，没有梦，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天那，我竟然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哦，我是猪。”夏叶欣自言自语着起床，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老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夏叶欣不由得微笑起来，想起曾经还羡慕过林白，有那样一个优雅美好的妈妈，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没有谁可以比得过现在这个在厨房里的女人。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最平凡的幸福。
　　其实夏叶欣一直很想看看对面的房间怎么样了，林白回来了没有，林阿姨是不是真的没事了，需不需要帮忙，但是，她现在只能在老妈的注视下吃完晚饭，随后在沙发上坐定。
　　“欣欣。”老妈在她对面搬了个椅子坐下，爸爸则回到了房间看电视去了。这个家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一般爸爸都不会出面说什么，他很乐意地做一个只会说说无聊的冷笑话，定时交工资给妻子，时不时挑剔下饭菜的平凡男人。
　　“你是不是喜欢隔壁的男孩子。”老妈的话，是陈述句，她已经认定了这一点，夏叶欣一怔，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个会牵连出太多的问题。她要怎么回答，是，还是不是？
　　最终，夏叶欣无力地回避着那道逼问的视线，轻咬着下嘴唇，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听到的，是轻轻的叹息，老妈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回了厨房，接着是流水声和碗碟间碰撞的清脆声响。
　　夏叶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她看到了那个眼神，那个失望的，无力的，却也充满着爱怜的眼神。她不知道事情会这个样子，她只能希望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的。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的老妈可以像别的那些发现孩子有了喜欢的对象的妈妈一样，狠狠地打一顿，或者是苦口婆心的教育一通，但是，都没有。夏叶欣感觉到的是低的气压在身边围绕，她躲不开，逃不掉。

　　白色，举目望去都是白色，林白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色调，他守在病床边，虚弱的母亲昏睡着，医生说幸亏及时送到医院，否则怕是就不回来了。林白从心底里感谢那个看上去没头脑的女孩，在那样的时刻竟然能那样的冷静。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不知道她现在是如何了，她的家人是否责备了她，除了那天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外，两个人并没有联络过，而他也只是匆匆地回了趟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又去取了些钱，连地板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清理。在离开的时候望见对面紧闭的那扇门，他只能低着头走过。
　　空闲的时候，林白会不经意地想到夏叶欣，想到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时他要下楼倒垃圾，当面前的原木衣橱被搬进房间，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出现的面前，干净的微笑有些飘忽，疏淡的眉目，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却感觉她的生活应该一直很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林白就是这样认为的，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她在漆黑的房间里安静的陪伴，她的热巧克力，她在医院的粉色睡衣打扮，她被数学考试吓到的样子…很多很多的细小琐碎的事情在此刻涌现出来，是那样的轻快，轻快得牵动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林白。”母亲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了这个白色的加护病房。“妈，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么？”他关切地将身体凑过去，柔声问道，却见母亲微微地摇了摇头，“林白，对不起。”
　　“妈，没什么的。”林白拂去她眼角的泪，微笑着，“你好好休息就好，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么？”
　　“好。”母亲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林白望着她沉睡的样子，夕阳映照在他的脸颊，暖暖的，冬天快要来了。

　　夏叶欣扭头看着窗外的落叶。冬天了呢。她不禁感慨着，夏天就这么过去了，上海的夏天啊，总是会拖得很长很长，往往十月份了，依旧有秋老虎作祟，然后，短暂的秋天之后，湿冷的冬天依然是要来的。
　　就像是身边又一次空落落的座位，林白没有来上课已经有一个月了，她也就这样孤单了一个月。虽然依旧会时不时地想起他，虽然在公交车上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骑自行车的少年想寻找他的背影。
　　夏叶欣从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可以这样的无处不在，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连喝一口热巧克力，都可以将思念浸泡。
　　老妈没有再说什么，依旧是平时的样子，好像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夏叶欣看到她的时候依旧是忐忑的，生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夏叶欣觉得好累，连走回家的脚步都是沉重的。
　　耳机里的音乐有意无意地听上一两句，渐渐清晰的嘈杂声让她习惯性地抬起头。
　　又是四楼，又是家对面的那个单元，又是那个场景，不同的是，这次的搬家是搬走，而不是搬进来。夏叶欣愣了愣，一个搬运工不小心撞到了她，夏叶欣揉着右胳膊皱着眉退让着躲到角落。
　　这里是三楼和四楼的楼梯中间的转弯处，夏叶欣抱着胳膊，竟觉得一阵苦涩，她想哭，为了疼痛，为了满肚的委屈，为了离开的林白。
　　他就这样离开了么？在出现了几个月后，抽离了她的生活。夏叶欣不顾形象地蹲在了地上，滴下的泪落在地上，溅起了水泥地上的尘埃，飞扬在空中，随后落下，她感觉自己也像是尘埃，飞得再高，也只是短短的距离，也只是短暂的飞翔，之后依旧会到地面，尘归尘，土归土，好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她午后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