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夏末》颜昔

5、游离

　　林白自己都有些乱七八糟，为什么要对一个其实并不是多么熟悉的女生这么关心，大概是因为她的沉郁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会有些小愧疚吧。他想，可是，为什么会想要捉弄她一下呢？
　　从一个下午的课程中抽离出来，林白如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四周是早已熟悉的景物，一闪而过，却会感觉亲切与安心。他不是一个喜欢变化的人，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生都呆在同一个地方，循环往复着一样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从小的生活就不安定吧。往往，曾经缺失的，会成为余生用尽全力追求的。这也是人最奇怪的一点吧。
　　穿梭在人群之间，四周的喧闹被耳机里的音乐抵挡出去，他喜欢这样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思考着一切想要思考的事情。
　　夏叶欣的侧脸又浮现在面前，是与下午不同的欢笑的样子，林白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看她的笑容。
　　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么，为什么会感觉好像和她的距离不那么遥远，好像一同经历了某件刻骨铭心的事情一样的，有了共同的秘密，有了相同的眼神和手势，于是，两个人不再是单纯的独立的两个人了，就像是两个集合，有了交集的阴影了一般。
　　那不是幻觉，夏叶欣在微笑着，不自觉地笑，隔着一扇窗，可以看得那么清楚。同样等待着红灯结束，一旁的783上，夏叶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夕阳金色的光斜斜地洒过来，将她笼罩在温暖的余晖里。整个画面，因那嘴角的笑意而显得异常的温暖。
　　或许，我这一生寻找的，都将是这样的一幅画面了吧，林白心里忽然这样想。绿灯亮了，车流开始涌动，他有些小小的不舍的收回视线，踩着踏板，混迹于人群下班高峰之中，化为沧海一粟。

　　夏叶欣坐在783上，耳机里是没有什么烦恼的曲调，她不喜欢太多伤感的东西，就像喜欢一些轻快的颜色，粉色，橙色，鹅黄，绿色，还有鲜活的红，淡淡的蓝，这些色彩在她的眼中都是那样的快乐，轻得好像可以漂浮在半空中，快乐地唱起歌来。
　　今天下午一直都脸色臭臭地对着林白，夏叶欣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不止一次的瞥到他有些懊恼的样子，夏叶欣更是说不出的开心。等到终于可以离开林白的视线，她才真正放松地笑了起来，是那种淡淡的笑容，带着满心的欢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明了的秘密感。

　　女孩从不知道，在同样的夕阳下，有一个男孩，静静得看了她很久，带着向往和羡慕，唯一忘记的，是这个不由自主微笑着的女孩应该是郁郁寡欢的才对。
　　当林白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正听到夏叶欣轻快的脚步声。他站在四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一级级走上来的女孩。看到她愣了愣，随即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表情，有些震惊，又有些慌乱。
　　“看来，你不生气了？”他的语气是难得的调侃，是某种亲切感么？夏叶欣在日后的时光里回想，总会暗暗地问自己。
　　“我…”她的声音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遇见而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后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是啊，我不生气了，怎么，不行么？”
　　“行。”林白笑着点点头，那有些邪气的笑容是夏叶欣从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过的，瞬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他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粉色的梦想泡泡打破了，“别忘了复习，明天数学老师不会再换课了。”说完，留下不知如何回答的夏叶欣，消失在了楼道里。

　　数学，数学，果然是很麻烦的呀。夏叶欣坐在书桌前，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夏叶欣打了个哈欠，拿着杯子到客厅泡了杯热巧克力。她不喝咖啡，这种对别人而言是提神的东西，在她的身上只能起到安睡的效果，所以，每次的熬夜，她都喜欢捧一杯热巧克力，那种幸福的甜味，可以让她暂时忘记掉身后烦恼的一切。
　　是的，我们一向开心的夏叶欣也有她的烦恼，比如，明天的数学考试。
　　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数学这个东西，那些sin，cos之类的东西有存在的意义么？好吧，或许它们是有的，但是，至少对普通的生活来说，真的会有人在转身前去计算一下角度然后选择一个比较不费力的方向转身么？好吧，或许，这只是夏叶欣的强词夺理。
　　喝完最后一口热巧克力，夏叶欣走出房间，手机安静地在书桌上，钥匙乖巧地呆在上衣口袋，最后望了眼已经安静的爸妈的房间，夏叶欣悄悄打开门，此刻的她只想去一个地方。那是她的秘密基地。
　　这座建筑有六层楼，在六楼有一个小小的梯子通往楼顶，那是公用的晒台，有时候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成群的白鸽从头顶飞过，那霎那间冲向耳膜的声音成了一切。夏叶欣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离天空更近了，稍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柔软的云朵。
　　快乐或是不快乐，夏叶欣都会习惯性地来到楼顶，只是为了看一眼不同时间的天空，静静地想一些事情，或者，让脑子一片空白。
　　拾级而上，真正的拾级而上，夏叶欣在心里默数着台阶，每一层，都是十二级，然后一个转弯，接着又是十二级的台阶，好像每一个转弯，对她而言，都是离自己的世界更近一点，夏叶欣不是什么愤世嫉俗或者忧郁的孩子，她只是会在心中有个小小的渴望，希望自己可以与众不同，却依旧在平凡的现实里而已。
　　越靠近楼顶，她就越感觉到这个天地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是谁呢？夏叶欣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不属于她的气息，她知道。
　　最后一级台阶结束，月光是那样透彻而清爽地洒下来，笼罩着一个单薄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视野。
　　林白。

　　林白坐在天台，微微有些凉的风吹拂过来，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神色是不曾在谁面前展现过的阴郁。
　　他在想着什么？
　　依旧是白色衬衫，卷起的袖口，修长的手指，夏叶欣看着，忽然想上前握住那双手。是什么原因，让她感觉他是那样的寂寞。
　　但是，她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那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他们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只想后退，退到来的地方。她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曾来过这里，看到过他最脆弱的表情。

　　正这样想着，却来不及了，林白的视线望了过来，他的眼中有惊讶，但那抹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是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对不起。”这个笑容，让夏叶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虽然是个笑容，可是，看上去却不那么快乐呢。
　　林白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转过头，望着朦胧的月光。
　　夏叶欣站在那里，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好像怎么也看不厌的样子，一直不愿抬起头来，为什么呢？是怕再看到那个笑容么？还是，因为别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这个动作的意义。只有微风，吹动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流动着，流动着，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是因为担心明天的考试？”久久的，林白才开口，转过头，是往日里熟悉的那副淡淡的模样，夏叶欣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唉？你怎么知道？”
　　“呵。”林白轻声地笑了下，“看你今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知道了。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笨的。”说完，林白自己愣住了。怎么了，这句听来有些亲昵的调侃的话，和这个认识没有太久的女生之间，真有这么熟悉了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身后那永恒存在着的月，看着人世间的纷纷，带着某种无关的残忍，记录着一切细微的颗粒。不曾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