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夏末》颜昔

3、林白

　　深吸一口气，夏叶欣按下了那个白色的门铃。
　　清脆的一声“叮咚”，夏叶欣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随后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着喀啦一声，门被打开，黑色T恤的林白有些惊讶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夏叶欣。
　　“何老师让我把这个表格带给你，她说很重要，要你一定要填好，贴好照片，明天我帮你带去。”夏叶欣没有等他开口，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他。
　　这就是班主任让她去办公室的目的。当她绞着校服下摆不安的站在办公室里的时候，班主任若无其事地说道，
　　“林白请了三天假，这张表你去给他，明天顺便带来。”
　　他请了三天假？是为了什么？生病了么，还是家里出了事情？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下班高峰的拥挤却挤不进她被疑惑占满的思绪。当她看到方才万般担心的人好好的站在面前，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嗯，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些事情，过会儿填好了会给你的，谢谢。”他修长的手接过表格，而另一只手却始终放在门把上，似是急切地想结束这一场对话。
　　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犹如小雨落在湖水里，荡起一圈涟漪，向四周散开，然后慢慢地消失在湖水中。
　　夏叶欣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林白身后响起。“咦？你是林白的同学么？是住在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吧，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呢？”身着紫色雪纺长裙的妇人一脸优雅的笑意，走上前来拉起夏叶欣的手，那是一双多么柔软舒服的手啊，夏叶欣望着她的笑容，竟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进了屋子。
　　是幻觉么？为什么在与林白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他僵直的背脊和渐渐苍白的面色。
　　“你叫什么名字？”林白的母亲将她带到米色的沙发上坐下，亲切地问道。
　　“我叫夏叶欣，夏天的夏，叶子的叶，欣喜地欣。”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夏叶欣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心中感叹。
　　环视四周，洁净整齐的空间，是个温馨的家庭吧，只是，为什么？夏叶欣心头悬着一个小小的疑问。所有的东西，两个杯子，两双拖鞋…一个猜测在她的心里逐渐成型。
　　这是一个只有母亲与儿子的家。
　　夏叶欣心中这样想着，虽然嘴上在和林白的母亲交谈着，但眼神却不免飘向一旁沉默的少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母亲，那样紧张的神色，让夏叶欣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妈，时间很晚了，让夏叶欣回去吧，人家还要回家吃饭呢。”林白终于开口道，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吓到什么。
　　“啊，是哦，”林白的母亲微微侧头一笑，“你看，我就是容易忘记事情，害得林白总是要为了担心。”
　　“妈。”林白上前扶起她，“你也该休息了，别再多说话了。”
　　女人的神色有些凝滞，忽然如同一只受惊的动物一样望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手却紧紧抓住林白，她的声音颤抖而急促，“林白，林白，我又病了是不是？这怎么回事，我不想的，不想病的，那些药，那些药呢？快拿给我，快呀！”
　　“好好好，妈，你别急，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拿来，没事的，你很好，一点病都没有。”林白安抚着有些痴狂的母亲，眼神中的焦急与痛楚，一旁的夏叶欣看得一清二楚，她有些惊慌，这样的场面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应该要做些什么，直到林白将白色的药丸给她服下，一切慢慢的安静下来，夏叶欣才发现自己正无措地站在茶几旁。

　　最后再看了一眼睡着了的人，林白关上房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夏叶欣始终站在那里，久得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双腿的酸痛，在她的眼中，此刻只有林白那空洞的眼，和那想给与一个安慰的拥抱的背影。
　　“这就是我请假的原因。”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白的声音透着疲倦，幽幽地响起，沉钝地打破了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静默。
　　“自从那个男人抛弃我们之后，她就病了，一直到现在，精神上的疾病，没有好的那一天。”他继续说着，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那墨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此刻凝重的空气，化成了事物，让人不自觉地摒住呼吸，不忍心再加重负担。

　　天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连最后的一抹残阳都毫不留情地收起了它温暖的光。手机在上衣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夏叶欣没有理睬，她只是把手伸进口袋，将手机关机，然后静静地在林白身边坐下。
　　一起坐在黑暗里的感觉，比起一个人，要安心些吧，夏叶欣心想，至少自己的存在还可以有些帮助。她浅浅的微笑了一下，但，这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不是么，要是自己不来林白家，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心中涌起的自责比这黑暗来的更加的汹涌而猛烈。
　　“对不起。”夏叶欣的声音轻轻的，林白似是不在乎的笑了一声，“这不关你的事情。”
　　我不应该来的我不应该来的我不应该来的。夏叶欣的心中始终重复着这一句，愧疚在没有人看见的剧场愈演愈烈，最后，温热的泪滴落下来，吧嗒，滴落在脚下的地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滴，慢慢地被空气吃光光。
　　林白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夏叶欣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完全的包裹起来。是多么让人留恋的温度，好像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着的那个温度一般，惬意，舒适，相近，自在。
　　当她发觉自己对这双手的留恋，她的脸颊飞红，还好是在黑暗里，她暗自庆幸着，嘴角牵起一个甜蜜的微笑，像是个因祸得福的小孩刁着嘴里的棒棒糖一样的满足。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长长的时间，林白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啊，是哦。”夏叶欣转头望向窗外，却望见一双如星一般璀璨的眼眸，忙挪开视线，“别忘了那个表格，何老师明天要的。”
　　林白望着那个慌乱地跑出门的身影，想着她最后那句话，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这样的人，注定像是夏天一样的明朗的吧。他收起视线，又退回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