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倾沧海驻君颜—微光》瑭皇

2、Chapter 1 独角戏

　　周卿策又在阳台上坐了一夜，原本是阳光明媚充满朝气的傲人年纪，却留了一头阴森森的发，长长的遮住眉眼，黑洞洞的眸子透过发丝凌冽的挑衅着这个世界，抿紧的唇在微光里一再黯淡，脸上棱角尖锐的吓人。
　　没穿鞋袜的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他现在坐在距离地面近54米的第18层楼的阳台上，苏予晟星期一走的时候说他现在体重55千克，身高1.77米，当地的重力加速度约为9.801m/s^2，阳台下面是硬质地面，如果他掉下去，就会受到29108.97焦耳相当于2969千克也就是将近三吨的力的冲击，他就会像一个摔碎的西瓜一样汁水四溅。
　　苏予晟说那场面肯定会非常壮观。
　　周卿策不知道苏予晟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苏予晟以母亲故友的名义强行在他家里借住了5年，但是他们见面次数的最多的地方是学校画室，以各种方式嘲讽他的画作嘲讽他的厌己厌世，嘲讽他的小题大做，总之苏予晟之于周卿策而言，是个亦师亦友的敌人。
　　不过现在他终于走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上面弹出一条消息：“人们都是生活在阴沟里，却依然有人在仰望星空。”
　　还星空，白天哪有星空？
　　周卿策嘴角噙了丝冷笑，借着熹微的晨光，望着对面同自己一样死寂沉默又冰冷的城市群，这座钢铁森林终于在凌晨时分褪去了惹人生厌的繁华喧嚣，终于熄了那些让他指尖星火卑微到尘埃里的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手机屏幕暗下去
　　“啪”的一声，周卿策伸手拽亮那因被人丢弃而垂头丧气的橘灯，骨节分明的手抓起一旁的颜料，熟稔地调出迤逦缠绵的颜色，左手执笔，手腕翻飞，蘸了那奇异的色彩，在暖橘色的画布上安静涂抹。
　　用这样明媚的色彩画出的绝望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画里有纷飞的绯色花瓣，在看不见的温柔里缠绵悱恻，纷落的花瓣模糊了少年的轮廓，可是那闪着温润光泽的匕首把手静静的伏在少年的胸口，鲜血染红了在温柔里摇晃的流苏，泅染了他雪白的覆着绯色花瓣的衬衫，鲜血流淌在青石板上，随着接缝，向远处的那团微弱的光张开双臂，滋润着缝隙里纤弱的苔藓。
　　这是苏予晟走后他画下的第七个在微光里死掉的自己，这样的光没有锋利的叫嚣，没有温柔到令人垂泪的忧伤与怜悯，这样清清冷冷不远不近的疏落才是让他心安的距离，不会拥有，也不会失去。
　　周卿策并不知道，他的这种接近宣泄的自杀预演成了邻居萧写意在论坛里火烧赤壁的东风；他并不知道照片上面向朝阳，周身镀满金光的自己其实从未被抛弃；他更不知道，今后会有人用他微弱的光照亮他的余生。
　　萧写意喜欢拍照，喜欢把相机里的一帧帧照片尽数发到网上，于是就顺理成章的趴在她自家阳台上，举起她自己的相机，拍下她面前的景致，一夜，两夜，一幅，两幅，七个夜晚，七张画，七个死去的周卿策。
　　她既害怕又期待看见这个阴沉沉的诡谲少年在自己面前张开黑色的羽翼，她不敢接近他，害怕看见他尖利的獠牙，她总向他的阳台张望，心疼的看着他独自在角落里舔伤。
　　尽管她早已心有所属，她知道他吸烟喝酒打架，也知道他薄情寡义冷漠自私，可还是忍不住关切住在她隔壁的桀骜少年。
　　萧写意好奇，为什么他可以带着满身伤痕出入学校，为什么他可以成年溜辈的不苟言笑，为什么他可以只身一人走过诋毁与谩骂而面不改色，为什么他可以自己一个人撑起自己的生活。
　　听说，他是烈士遗孤，听说，他有不少风流债，听说，他是个同性恋。
　　每逢过年过节萧写意就会看到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到周卿策家按门铃，有时候她一开门就会看见楼道里那些抓耳挠腮求开门的人，或者人走了，礼品盒把周卿策家门口堵的水泄不通，但这些东西和那些人的下场都是一样的，统统被扫地出门。
　　这么说好像不合适，人家压根就没机会进门。
　　萧写意不知道那时候的周卿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和东西拒之门外，她和这幢大楼里的人一样，对他们的邻居一无所知，只能捕风捉影的对她那个深居简出的邻居了解个一星半点，她从未踏足过他的世界，也不懂他的执拗与倔强，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少年并不像学校里传闻的那么可怕，那么不堪。
　　萧写意第一次和周卿策打交道是在开学典礼上，她那时候正以一个新生的身份托着下巴看她的“大表哥”萧良言以学生代表的身份站在礼堂中央慷慨陈词。
　　其实也不止她一个人犯花痴，礼堂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正犯着花痴，萧写意觉得眼前有微弱的光在晃来晃去，怪烦人的。萧写意一记眼刀甩过去，发现戳了个空，晃她眼睛的是只飞速旋转的金属签字笔，而笔的主人浑然不觉。
　　左撇子？
　　萧写意盯着那只苍白枯瘦筋络分明的纤纤细手，心里寻思，这哪个小姑娘这么不老实？ 　　人在她右前方，人正埋着头趴在桌上涂涂改改，两只手都不停。萧写意觉得好笑，多动症啊这是？
　　然后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她看见了，喉结。
　　男的？
　　萧写意抻长了脖子跟旁边的人换了座位，距离一拉长，萧写意就看见了一条优美的下颌线，被礼堂暖色的灯光镀了层金，鼻子高俏，鼻尖上还有一绺头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头发长长的遮住眉眼，颧骨和半边英气逼人的眉可能就在萧写意那个方向才看得见。
　　啧啧，萧写意看着人咂舌，心想“深藏不露啊，这美人也就我这种善于发现美的天才摄影师才能发现，哈哈哈哈”然后举起脖子上挂的小相机“咔嚓”一道闪光灯，“偷拍了一下。” 　　那人有所察觉，回头，冷冷的扫了萧写意一眼，然后转回去，继续涂涂改改。
　　萧写意愣住。
　　熟人啊！
　　但是，她愣的原因是那双眼睛。
　　那明明是一双盛水的眸子，却被硬生生的插满了沉寂肃杀的千年寒冰。
　　又冷又尖锐的目光仅是一瞥，就割的人生疼。
　　她觉得自己被人用冰水泼了一头一脸，又像是被只恶毒的蜜蜂蛰了脸，换句话说，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让人不爽。
　　让人火冒三丈！
　　萧写意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不屑哼道“不就拍你张照片么……” 　　
　　他们就像两条无限接近的平行线，无论多近，只要不重合就永远没有相交的可能，可一旦重合，就再也分不出彼此。
　　周卿策与萧写意是如此，与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也是如此。
　　萧写意对着那张照片磨了半天牙，典礼一结束，萧写意就冲本尊去了，发现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不过……
　　表情挺凝重的。
　　萧写意刚想往里挤，就听见有女生说：“走走走，拽什么拽啊！”
　　萧写意看着那群人心说“我偏不信这个邪！”
　　腆着脸过去：“嗨！”
　　周卿策扫她一眼，径直走了。
　　真是……拽什么拽啊！
　　萧写意对着他的背影比中指，突然间肩膀被人搭上，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嘿，吃瘪了吧？”
　　萧写意一记眼刀戳过去：“你闭嘴。”
　　来人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把嘴闭上，下一秒就呲着小虎牙问：“他是不是叫周卿策？” 　　还没等萧写意点头，女生们喊着“顾晗辰”拥过来把人团团围住，少年展颜一笑面若四月初春的阳光，温和而礼貌：“别急，慢慢来。”
　　这时候的周卿策从他身边经过，眉峰微挑，讶于人恍如隔世的笑容，这时候的顾晗辰弯着眼睛不经意抬头，恰好错过那道常人鲜遇的目光，只看了眼掩于杂乱发丝后面的半张侧脸。
　　怎么会有人笑的那么干净……
　　周卿策冷笑着离开大厅，有他哭的时候。
　　是啊，有他哭的时候。
　　眼泪一流，就成了谁的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