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梧纪事》潭中月

12、第十一章：金杯记11

　　张永先扛着九环刀面色不善站在大门口，身后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叶三娘，昨天我大哥送你回来，今天早上就被人发现死在这条街的路口，你怎么解释。”

　　叶三娘打了个哈欠，“死了也好，省的到处祸害别人。”

　　叶三娘满不在意的态度似乎是激怒了张永先，挥起九环刀，就想要在这里了节了叶三娘。九环刀势头猛烈，但是落下来却变得软绵绵的后劲不足。叶三娘抬脚就是一踹，那张永先好似躲闪不及后退了几步。

　　萧修筠和徐景祁在叶三娘身后看的明显，那一脚就是普通的力道，半分内力都没用的上。虽说叶三娘平日里打铁铸剑比一般的女人更有力一些，但是张永先有军中子弟的气质，比起他那几个兄弟不知道强壮多少倍，扮猪吃老虎。

　　叶三娘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掀开了那白布，白布下的张永文整张脸肿成了猪头的模样，但是粗浅一看，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

　　“昨夜我哥是送你回来，可是到了今早都没有回来。我去询问打更的，他说昨天路过这里，看见你打了我哥。你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自打你们一群人来到山北城，先是诅咒我幼弟，如今我大哥也死了。”

　　徐景祁靠着门框，悠悠说了一句，“你大清早把人带到这来，扰人清梦。不如直接去官府，请仵作验尸，给你们张家讨个公道。”

　　“凭什么去官府，你是赵王爷，你祖母是长公主。为了一顶乌纱帽，那官不得好好的巴结你们”。张永先所幸坐在地上，誓要讨回一个公道来。

　　“无凭无据，你带着个死人来，就想要我偿命？”

　　众人也有些不解，空口白牙口说无凭，这张永先怎么就确定人是叶三娘杀的。就算真是叶三娘动的手，今日送去衙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东梧王朝至此虽已四世，但是这些个皇帝命都算不得好，四世不过几十年，对于江湖人士的管控，心有余而力不足。江湖仇杀，不去衙门报官，朝廷一律不予插手，生死全凭个人本事。

　　可是张家是生意人，虽然主要经营的镖局有些江湖气，但是实际还是普通百姓，前去报官，对错自有例法裁决。而如今这张永先像一个泼皮在门口耍赖，口里说着要讨回个公道，是有些不好看。杀人偿命，叶三娘没杀人，你今日非要一个说法，违背了江湖道义。

　　“自然是要去官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我就替你做这个主，如果人真是叶三娘杀的，我亲自监斩”。不知什么时候长公主已经回来，声音中气十足，那是在军中浸淫多年的结果。“在那张家住的不舒坦”

　　张永先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长公主的权威不容质疑，只能咬着嘴唇，直起身来，跟着他们去官府。

　　“你祖母真的好大的威严。”萧修筠小声的凑在徐景祁的耳边说道，今日长公主面色发青，想来昨夜与张元定把酒言往昔，勾起了些回忆，又想到张元定今日模样，心里怕是彻底寒了。

　　“这世上还没有皇祖母怕的人。”

　　萧修筠点点头，凰仪长公主此时走在面前，他想起幼时曾见过长公主一面，那是冬天，长公主与爱人赏梅，远远看过去真是一对璧人。十几年过去了，萧修筠看着长公主的背影，这人真是得了老天爷垂爱，身姿挺拔一如往昔。

　　凰仪似乎是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瞧，回头一看就见萧修筠正盯着她出神。此时萧修筠用得是那张假面，但是一双眼睛格外有神。想到本来的面貌，凰仪摸摸下巴，这人的确遗传了家传的好相貌，如果能放下过去，自己再多个孙子也不错。

　　不多时，就走到山北城的衙门，门前冷冷清清，就见门口有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坐在树荫下捧着一本书乘凉。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是看见最后面盖着白布的尸体，眼神一亮，把书放在一旁小跑过来，准备揭开白布，瞧瞧里面是什么。

　　可是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打开了。张永先自早上便存了一肚子的气，想要办的事都没成，此时这还有个人不识好歹，于是就迁怒于这男人。

　　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翻了个白眼问道：“报官的，尸体找个人送到后面仵作房去。”

　　“你是什么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张永先还想着推这个男人一下，谁知道这男人一弯腰，倒是让张永先扑了个空。

　　一个木头做的小牌牌被男人拿了出来，正面是山北城衙门的印记，后面是仵作两个字，仵作旁边还有两个小字张寒。

　　“瞧见了没，仵作。”

　　“谁知道你真的假的。”张永先撇撇嘴，其实心里也确认了一二，朝廷自然有朝廷的权威，太宗肃清朝廷的时候很是雷厉风行，自那以后对这些官吏的管控就更加严格了。

　　“这人送到仵作房，找官老爷，左转望月楼，这个时候怕是在温柔乡里还没醒呢”。男人说完话，就进了衙门。

　　凰仪皱着眉头，孟山吟知道此时长公主已经动怒了，赶忙去那劳什子望月楼找人。

　　不多会就见一个胖子摔在地上，孟山吟问问的停在长公主身后。

　　那胖子本来想破口大骂，一抬头话硬是憋了回去。“下官王一钱叩……叩见长公主。”

　　“认得我是谁。”

　　“下……下官五年前去京城述职的时候，见过长公主一面。”

　　凰仪摆摆手，这人的官怕是做到头了，偌大个衙门，就留一个仵作守门，连那些捕快都没见着身影，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这里有个案子，要你审一下，尸体已经被仵作带进去了。”

　　那王一钱两只手唯唯诺诺的抱着手，连连点头道是。

　　“难怪张永先，不愿意报官了，如果是这样的官，我也不愿意。”

　　自从地牢里出来后，萧修筠与徐景祁的关系似乎好了些，时不时留凑到一起咬咬耳朵。

　　“在山北城里，张姓占了大半，张元定家又是个中翘楚，强龙不压低头蛇。刚才没见王一钱与张永先对视一眼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萧修筠边点头边摸了摸徐景祁的脑袋：“你怎么这么聪明。”

　　徐景祁不知道为何被萧修筠夸赞心情大好，有时候这只小狐狸也呆呆傻傻的。不过也不能全怪萧修筠，他自幼长在破岳山庄里与世隔绝，熟读经史子集，可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又不能完全在书中寻找到痕迹。

　　“景祁哥，你们快来，站在太阳底下有什么趣味，来看审案。那王一钱好大的官威”，徐昭是个不解风情的，自然不懂此时两人独处的趣味。

　　不过此时还有个大麻烦在眼前，两人进了衙门就见叶三娘和张永先跪在地上，王一钱的惊堂木狠狠一排，似乎地都要摇一摇。长公主坐在从后院搬来的一张太师椅上喝者热茶。

　　正如徐昭所说，王一钱这个胖子全然不似刚才唯命是从的样子，故作庄严连额前的川字纹都格外的明显，那一身的肥膘显然是过来撑场面的。

　　“叶三娘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想来刚刚张永先，已经将他的推测说了一遍。

　　“我的确打了人，但却是张永文对先我动手动脚。我气不过就把他打了一顿，他技不如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就把他打死了。你这女人也忒恶毒了”，王一钱此话一出，就见在场所有人，都是吃惊的神色，这人五年前进京述职，今日还能稳稳带着乌纱帽，竟然如此难辨是非。

　　如今尸体正在后面的仵作房里查验，死因是什么还不清楚，就说一个姑娘恶毒。凰仪此时喝了口茶，这人的官今日做到头了，到时候要让小皇帝指派个明事理的来，不知道王一钱手底下还有多少糊涂账。

　　“长公主，您看这叶三娘该入什么样的刑”，王一钱心里算盘打的倒好，叶三娘是长公主这边的人，但是张家也是不能得罪的。王一钱小眼睛一转就想出了这样折中的法子，先说这叶三娘有罪，安抚张家人，在让长公主决定刑罚，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人会深究。

　　王一钱心里正美着呢，就见长公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叫王一钱对吧。”王一钱使劲点头，这一回算是赚到了，长公主都记得他了。

　　“你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么，如果在军中有人要我主持公道，我这样做，先自罚八十军杖了”。

　　萧修筠先前只知道长公主威严，可是今日算是见识过云淡风轻却能将人比如绝境的长公主。

　　就那一瞬间，王一钱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时候从后面进来一老头，弓着腰满头花白，身后还跟着那年轻粘人。

　　老人弯着腰对着长公主毕恭毕敬鞠躬。“长公主。”

　　凰仪摸着下巴，打量着老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左思右想不得门路。

　　“回长公主，张永文死于中毒，那些淤青不过是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