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苏伞

1、第一章

　　她撑开伞，透过玻璃打量自己。她有东方女人自存的一种韵味。鹅蛋脸，眉毛弯弯的，似夜里的新月牙儿一般，却总是微皱着，有解不开的愁绪。她的眼是细而长的，似是要伸到头发里去了，细细的单眼皮，几乎叫人看不出来。睫毛短短的，也遮不住眼，有何情绪，便一下子地，透过眼就传了出来。她的嘴巴是窄而小的，于是笑容也就不会太大。笑起来的时候是露出两排牙齿的，眼睛就越发地细而弯了。头发弄成当时时髦的样子。她很喜欢摆弄自己的头发，卷着直着或者什么别的新花样儿，这样她会感受到自己也曾做过一些什么大胆的改变。她罩着一件蓝布褂子，边缘上滚了一圈银边子，那褂子有些宽大，像是笼子把她囚住了似的，使人觉得她撑不起来。细看时，裙摆的右下角是绣了花儿的，再细看，却并不是的，但是红的白的绣着游鱼儿。她对着玻璃略笑了一笑，随之把面皮胀的通红，觉得自己造作了。
　　曼芝撑着伞，一路小跑回家里去。说是家，也不是。她母亲与她父亲早些年间便分开了，她随了父亲，一起的还有一位新的姨奶奶。她父亲生意场上的人大都以为这位是正经夫人，于是都唤作陈太太的。她生的娇小，却也标致极了。只是这一二年间来了香港后，她有些恹恹的，很不大出去或打牌了比起往日来，越发得像个正经太太了。她待曼芝却也不错的。
　　她一回来，陈太太便用甜糯吴音唤她道：“曼芝啊，你同学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