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s》皊瑀

1、sos

　　他手里拤着半块发白的甜瓜，边嗑嚓嗑嚓地啃边对母亲说他瞅着一条黄狗打门口跑了过去。母亲神色惊恐地责问他胡说啥？哪里来的黄狗？他犯病已经有一时子了，上一口气老是接不上下一口气，只要他一犯病，家里的人就不准他说一些奇形怪状的话，因为在他们恁里，死亡的前夕总被认为会出现某种征兆。
　　橘红色的轿车行驶在平畴绿野间的公路上，刚刚吹过一阵子风，谷穗齐刷刷地交头接耳，一群又一群的雀儿从谷穗头顶掠过，像打了一个秋千儿似的。他和父母都在车上，还有恁个既是医生又是司机的人。车窗玻璃打一开始就被摇了下来，他下巴枕在车窗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可空气就是吸不到肺部的深处，父母愁容满面地看着他煞白的脸，不断央求着医生把车开得再快一点，早早地把他送进医院。他淡漠地望着在谷穗头顶滚动的夕阳，回想起了先前的情景。恁时太阳光虽然惨白，但还有几丝余温，父亲骑着摩托车载着他，疾驰在平畴绿野间的公路上，他把头窝进窠膝盖之间，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但空气就是吸不到肺部深处，父亲把车子开得越来越快，希望能早早地把他送进诊所。
　　诊所的医生全脸胡子，正在给病人配药，父亲疾步走到医生跟前耳语了一番，医生职业性地向他投来目光，他远远的在树下弓着腰，像三伏天里的狗趴在树下嘻哈嘻哈地拉舌头。诊所里人进人出并没有什么两样，医生表情严肃地对父亲摇着头，说：“他目前这个状况很严重，我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打急救电话往医院送吧！”父亲慌了手脚，半天从口袋里掏不出手机来联系急救中心。
　　初来诊所时，父亲没有携带足够的现金，措手不及之下，便恳求医生动用自己的轿车先载他二人回家取钱，再返回与急救车接头。因是熟人，医生没有推辞。
　　急救车拉响的警报隐隐约约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能再快些吗？医生！请您再快一点吧！”母亲望着他嘴角的鲜血哀求道。医生从车内反视镜里看了母亲一眼，车速越来越快。父亲则慌乱的与急救车联系着。
　　“喂！你们到哪里了？”
　　“复兴街口！”
　　“我们也快到复兴街口了，求你们快一点，娃已经——”
　　“嘟——嘟——嘟”对方挂了电话。
　　急救警报越来越近，父亲在车内如坐针毡，母亲流着眼泪不断扑挲着儿子的额头。他有气无力地枕在母亲的胳膊上，肺部汹涌着腥咸的液体，车速一快一慢几将令他喷洒出来，他牢牢紧闭双唇。
　　“你们现在在哪里？”急救车来电说。
　　“再有一公里就到复兴街口！”父亲焦急地说。
　　“不行！复兴街口堵车很严重，短时间内无法通行！”
　　“恁咋办？“
　　“改道吧！改走成光路，在梦华路口碰面！”
　　他只听一声急刹，口中的鲜血便不由自主的喷涌而出，血滴在车中漂移、飞溅，座椅、车窗、父母的脸、医生的右手，一瞬之间结成无数朵朱红色的梅花，母亲惊叫着，旋即号啕大哭起来，父亲全身颤抖用衣袖擦拭着他的嘴唇，医生看了一眼反视镜迅疾将车子掉头，全速向成光路驶去。全城仿佛听到的都是急救警报，忽而近了忽而又远了，父亲紧握双拳不断重复着“梦华路口”四个字，母亲泣不成声时断时续地叨念着这个求生的地名，医生看了一眼反视镜，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低声自语起这四个字来。
　　成光路的两旁栽满了梧桐，夜幕低垂，星光初现，整条马路上飞驰的只有这辆橘红色轿车，突然，医生急刹住了车子，气急败坏地用双手狠拍了几次方向盘，垂丧地低下了头，父母亲双双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满脸血迹的他用尽全力微微欠起身，迷蒙中只见一方低矮的广告牌横亘于路中央，他模模糊糊地看见蓝底的广告牌上写着八个白色大字：水管维修，此路不通。
　　医生下了车子，疲惫不堪地坐在路沿上，举目望着华灯初上的城市，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梦华路口方向的急救警报仍旧响彻不夜城的上空。
　　香烟尽，警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