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关系》江中无月

1、第一章

　　第一章

　　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将淀粉拍在已切好菱形鱼纹，并抹了姜葱酒的鱼片上，然后一手拎起鱼尾轻轻抖去多余的淀粉，将大半个鱼身浸入油锅内，一手用勺舀起八成热的油浇在鱼身上，使鱼纹如同鲜花绽放般展开。鱼身定型后，将鱼身滑入油锅内煎至金黄色，捞出沥油，放入盘中。
　　另起油锅爆香姜蒜末，放入秘制番茄酱和水，放入玉米，青豆，新鲜虾仁，冰糖，盐，少许淀粉勾芡，起锅淋在鱼身上。透亮橘色的芡汁浸润着金黄色的鱼肉，从厨房到餐桌短短的出菜距离，空气中弥漫了一种让人不禁留口水的酸甜味。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前厅微微安静了一下，随即又爆出齐齐的赞叹身，然后是筷子和盘子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还有小孩要求再吃一点鱼鱼的可爱童声。

　　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开始亮起，前厅和厨房渐渐安静了下来，顾嘉鱼含笑送走了客人，在厨师学徒们道别后回到后厨，做最后的巡视。

　　“哥，你真的要走吗？”顾乔木都快急死了，头发都被挠成了稻草窝，鼻尖都渗出了汗珠，一边跟在顾嘉鱼的身后团团转，一边碎碎念道，“虽然说这次内部考核我赢了，但是……但是我知道，哥你的手腕的伤还没有好，如果好了的话，完全没有我什么事情。可是这么大一家店交给我，我真的是压力山大呀。哥，你能不走吗？能吗能吗能吗？”

　　“不能。”黑发青年将杂乱的案台整理好，默默地摩挲了一下刀柄上金色的纹路，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将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伙计收入匣子里，转身，轻轻地放在弟弟的手上，“木木，龙鳞刀交到你的手上，味轩阁将来就靠你了，早点长大哦。”

　　“哥！！哥！！哥！！哥！！……我不行的！我没有你那么有本事！求你不要抛弃我呀！！！”顾乔木都快哭了，手上捧着从祖上传下来的，比自己年纪大多少倍都不知道的菜刀，想动又不敢动，想甩又不敢甩，这把刀若是不小心碰着磕着，他爸肯定翻棺材板呀。“你可是我的亲哥呀！不可以见死不救呀！”

　　“可是去腐国的机票已经定好了，医院的检查也预约了，今天晚上就走。特价机票不能退呀，如果机票费你帮我出了，我考虑一下？”看到弟弟立马皱起来的脸，顾嘉鱼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在家就可以偷懒，知道什么叫实时监控吗？每天的功夫也不可以拉下，被我发现你就完蛋了。”

　　“哥，这次的医生靠谱不？”反正龙鳞刀被装在匣子里，也不会割到手，索性就抱在怀里，和小时候一样，跟在他哥后面做小尾巴，说道，“上次他们说有几成把握来着？”

　　“七八成，但是具体还是需要我过去做过检查之后才能确定。”顾嘉鱼脱下厨师服，扔在顾乔木的头上，叹道，“如果顺利的话，手术加上康复治疗，保守估计至少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顾乔木将脑袋上的衣服也巴拉下来，抱在怀里，心里暗戳戳地算了一下，觉得也还行，自己撑上半年时间应该还是可行的，等他哥回来，再把主厨的位置让给他哥，他又可以愉快的玩耍了。

　　“所以我预计去个两三年，家里就辛苦你了呦！”似乎看出顾乔木的心思，顾嘉鱼轻声笑了一下。

　　“两……两三年？”顾乔木以为自己幻听了，自己是不是把四五个月听成了两三年了？

　　“是呀。这次是蒋叔叔帮忙联系的医院和医生，他们还拜托我照顾一下他们的小儿子，我不好拒绝，”顾嘉鱼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一下离他们小儿子毕业大概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正好趁这次机会出国游览一下，同时研究一下国外的料理。”

　　“好吧。”顾乔木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哥，那对方放假的时候你会回国吗？”

　　“怎么，舍不得我呀？”顾嘉鱼笑眯眯地说，“我不在期间，你不是正好可以摆脱大魔王的魔掌吗？”

　　“呵呵，哪里啊……“顾乔木尴尬地笑了一下，想到自己手机里他哥哥的名字备注---“大魔王”。

　　“哥，你可要早点回来呀，那些老头子的舌头不知道怎么长的，稍微有点不一样都吃得出来。”顾乔木想到以后一堆老饕围着他，说这个菜味道不对，那个菜卖相不好，头皮就发麻了。“上次那盘松鼠桂鱼，刘老就说糖醋比例不对，没有你做的那种味道。还有上次那个拍黄瓜，王老一直说样子不好看，天知道什么样子的拍黄瓜才叫好看，不是都差不多的嘛！还有一次……”

　　顾嘉鱼倒了杯酒，靠在门边，耳朵边还是顾乔木的嘟嘟囔囔，环顾着门前的小院子。石桌，是小时候一家人的饭桌，夏秋季节热热闹闹地一起在户外吃饭。围墙上的爬山虎也是郁郁葱葱，间或冒出一两朵蔷薇花，点缀在其中。墙角下的花坛里，原来种了一些小白菜，和小葱小蒜什么的，可惜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了他们的爸妈，没有人侍弄，索性拔了，种了一些不用太操心的肉肉。

　　他父母合力开了这家私房菜馆，位置不错，在柳浪闻莺附近的小巷子里，白墙黑瓦之间，主营杭帮菜，虽然名气比不上楼外楼等著名酒楼，但其正宗的口味，新鲜的食材，精湛的刀工，精美的摆盘，在老饕界也是非常有名。他父母兢兢业业奋斗了三四十年，口碑也有了，顾客群也稳定了，他大学毕业典礼之后，家人难得自驾游去旅行，却遇到车祸，一辆汽车直直撞过来，他父母当场死亡，他和弟弟系了安全带，幸免于难，但他的右手腕伤了。

　　还没有来得及平复失去亲人的悲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二伯撕掉了虚伪的面具，拿出了当时合伙开店的二十万欠条，以两个毛头小子不可能经营一家私房菜馆为由，要求一星期内还钱，不然就由他来接手味轩阁。食材供应商挥舞着账单，为了避免餐馆倒闭拿不到货款，要求提前结款。

　　内忧外患之下，舍不得父母的心血交付给白眼狼，他护着身后眼神懵懂的弟弟，辞去了外企的高薪OFFER，穿上厨师袍，拿起龙鳞刀，在得到父母的一帮老朋友、老战友的帮忙和资助，并重新联系了一批品质良好的食材供应商，才避免遗憾的发生。三年的时间，他凭着扎实的基本功和惊人的调味天赋，将味轩阁撑了下来。他们还掉了外债，弟弟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他的手腕，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和充分的康复时间，伤情有恶化的趋势。

　　而当对他们帮助最大的蒋叔叔和蒋阿姨在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帮他积极地联系国外的医院，反复斟酌之后，选定在英国的医院进行治疗。相比之下，在治疗之余照顾一下他们在外留学的小儿子，问题也不是很大。

　　右手因为长时间拿玻璃杯，手腕微微开始发颤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换成左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腐国……好让人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