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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东宫 ...

  •   归真再次被关进了天牢里。

      这件事情如果被某个人知道了,一定要嘲笑他坏事做的太多,现在遭报应了。

      幽玄凉了他三天才来看他,在天牢门口被百般阻挠,说什么太子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进这种晦气的地方,激得太子殿下逆反心理严重作祟,威胁恫吓的言辞信手拈来,吓得一众官员跪地不起,他自己提起衣摆扬长而入。

      然而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天牢里阴气很重。

      一股腐败与血腥之气挥之不去。

      墙壁乌黑,地上肮脏,本是白净的雪色被污染成黑黄,犯人们的哀嚎声余音绕梁——

      这里充满了一种将死的气息。

      一名狱卒颤颤巍巍地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当今圣上膝下共有十子十三女,唯幽玄一人是皇后嫡子,最得圣上宠爱,他从出生起就被立为皇储,在皇后宫中居住,三岁时移居东宫,开始接受正统皇室教育,以至于在幽玄的意识里,他是未来的天子,九州万方的下一任统治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人可以阻挠他的意志。

      这就让幽玄养成了一种说一不二的脾气,不容他人反驳的意志,心狠手辣的习性,以至于很少有人真的敢违逆这位殿下的意思。

      皇上说:太子有些意气用事。

      望着天牢里这般阴秽的环境,幽玄意气用事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了那天夜里躺在自己床上的身影,美丽的少年,可爱的面庞,玩闹的性情,他觉得那样的人绝不会属于这种地方,兼之想到了太医的请托,幽玄不禁蹙眉,加快了踏在雪上的步伐。

      另一边,

      透着刺骨寒风的牢房里,耕桑正在帮归真把脉,实在是有些奇怪:“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他曾经私下里问过甘棠,难道傻气是可以传染的吗?

      若是放在岭南,他可万万不敢相信世子殿下有一天竟然会跟人在床上不顾形象地打起来。

      甘棠将眼睛从他闪着寒光的剑刃上挪开了一瞬,说,对人。

      什么对人?

      你越是与那个人没有隔阂,越是容易被傻气传染。

      那照你这么说,世子殿下跟我们之间的隔阂有地狱谷那么深?

      甘棠回剑入鞘,望了烛光下自己正撑着下巴的青梅竹马一眼,很想告诉他,地狱谷再深,都能被你现在的傻气给填满了……

      归真闭着眼睛牵起唇角,面颊上染着病态的殷红,他说::“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情。”

      耕桑抱怨:“那也用不着把本来准备给皇帝陛下的毒.药浪费在他身上!”

      归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耕桑不开心了:“这药我可是炼了三年!”

      归真闭上眼睛不甚在意:“那你有生之年还可以再炼三十颗出来。”

      耕桑气结,还要反驳,在外放哨的甘棠却突然出声:“太子来了。”

      说着便揽过耕桑的腰身,像夹着一只猫一样把他给夹走了。

      归真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微微张开口喘息着,他还在发烧。

      虽然知道来到京城之后,他的生活断不会如在镇南王府时那般如鱼得水,可先前预料到的布衣粗食,却怎么也敌不过身体的病症,总是这般高烧不退,严重影响了他收编岭南在京势力的步伐,久病缠身容易焦躁,归真能够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烦闷。

      虽然气候不一样,岭南那边折腾犯人的方法比之北方也只会多不会少,身在岭南的时候,归真也不是没有去过关押重犯的天牢,可实打实地吃牢饭这还是他短短十年人生里的头一遭,先前被押着北上,沿途都有他父王的势力操控打点着,没受什么大罪,等真进了皇城,鞭长莫及,这才明白天牢里果然就不是普通人该待的地方,遑论是病人,虽然按照计划走下去,他极有可能得进进出出这里许多次,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归真思索着他还是得尽量减少自己被关进这里的可能性。

      还有那个冒着傻气的太子,虽然才见过两次,却让归真生出了一种或许让他登上皇位也不错的想法。

      但是他的父王不会允许。

      太子殿下站定在牢房门口,棉衣白氅,兴致高昂,本想讽刺里面蜷缩成虾米状的人两句,却敏锐地查觉出归真的状态不对,当即命令狱卒打开牢门。

      疾步走了进去。

      “归真,归真!”

      躺在地上的人闭着眼睛不说话。

      幽玄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的。

      于是拉起归真冰凉的手臂将人背在背上,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天牢。

      许多人凑上前来或要制止或要帮忙,无一例外都被一个愤怒的“滚”字给怔在了当场。

      归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也没有他会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他不想这位太子殿下轻易开罪别人,更不想为此背上一个引诱太子殿下的罪名,于是紧了一下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喃出一声“我没事”。

      岂料这句话竟是点着了火.药桶,令幽玄怒火中烧:“你给我闭嘴!”

      突然被吼的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脑子烧成了一滩浆糊也不想思考这种麻烦的问题,索性开口问他。

      这一问倒是把太子殿下给问倒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居然会为了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质子在人前失了仪,只是突然就觉得跟身上人紧贴在一起的那部分.身体像是有火在烧一样,让他整个人都不自在,于是将原因一股脑地推给了正在发着烧的人,突然就将背上的归真扔在了地上,拧着眉头恼怒地瞪着他,忽而踢了他一脚——

      就这么跑了。

      然后归真身边就手忙脚乱地跑过了许多人,都是去追太子殿下的。

      归真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拿滚烫的面颊去蹭冰凉的雪面,缓解脸上的热意,他迷迷糊糊地等着御林军得到命令,将他送回随便哪里去,罢了工的脑袋里还勉强能判断出自己是被太子殿下从天牢里背出来的,所以他去到哪里都不合适,哪知道皇上一道口谕让他自生自灭,他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差点就一命归西。

      很多年后幽玄都会对这些事情心存不满,他尤其见不得归真生病,归真也由得他去,等病好了再哄回来也就好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陌生的房间里,小红一边喂他吃药,一边告诉他事情原委,他与太子那晚的谈话果不其然都被暗卫听了去,尽数上报,太医详细地检查了太子殿下的身体,意料之中地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出于各种考虑,皇帝有意放他出来,就没有追究太子殿下私纵牢犯的行为,至于他被恼怒的太子扔在了雪地里,这就出乎皇帝陛下的意料了。

      最后还是得到了消息的太子殿下又把他从雪地里给挖了出来。

      安置在东宫的西殿里。

      也无怪乎此处的装帧布局一望便知是出自大家之笔。

      小红说太子殿下快要气疯了。

      东宫的瓷器这两天换了好几套。

      归真含着被塞到口中的蜜饯略一思考,走到桌案边写下了一张字条,巧手将字条几下折成了一个规整四方的模样,要小红拿去交给太子殿下。

      当天晚上他就收获了气得跳脚的太子殿下一枚。

      高冠金簪,紫衣青氅,裹挟着寒夜的冰雪气息,幽玄恼怒地冲进了温暖的室里,用一双映照着烛火的漆黑色眼睛牢牢地瞪视着他,气势汹汹地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写给他的字条被拆撕得不成形状,又勉强地拼回了一张纸的模样。

      自然是不通关窍。

      便敛着眉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拉幽玄的,堂堂的太子殿下躲了一下,拒绝就这样被示好,他就又去拉他。

      这回幽玄没有躲,半推半就地被带到了桌边,归真拿出一张纸来写上幽玄的名字,为他讲解怎样拆折他给他的四方形,几下就哄得幽玄没了脾气,也忘了这个被断言会祸乱朝纲的小小质子甚至都没有给自己跪下。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虽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那也是当朝太子,幽玄坐进椅子里,将归真拉进怀里,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幽玄摇了摇头,将脑袋埋进了归真的怀里。

      “我晚上在你这里睡。”声音闷闷的,没什么精神。

      归真想了想,没有回上一句,“这本就是你的东宫”,只低低应了一声,“好啊”。

      于是凌晨时分,他被八爪鱼似的拥抱闷醒,好不容易从那个胸膛里逃出来,竟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反着光的眼睛。

      那也是一个少年,一身黑衣,容貌清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可惜他一脸严肃。

      他望着归真的眼睛里有敌意。

      归真与少年对视着,想从他身上读出些什么,一些零碎的画面刚刚闪过,他还没有看清,好不容易推开的八爪鱼就重又翻过身来把猎物压在身下,等归真再次把这只鱼推开,床前的少年就不见了踪影,像鬼魅一样。

      第二天一早,有人推着他的肩膀摇他起床。

      归真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想要逃开骚扰,幽玄却一把掀开被子让冷风灌进来,冻的归真瞬间坐起,拧紧了眉毛:“我昨夜才刚退烧。”

      太子殿下端出他太子殿下的架子,一只脚踩在床上,气势万钧地宣布:“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的作息要跟本宫保持一致,本宫上课,你伴读,本宫练武,你扎马步。”

      归真瞥了一眼他另一只脚底下踩着的小马扎,拉回被子继续睡觉,丢下一句:“等你不用借助外力就能完成这个动作再说吧。”

      于是就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太子殿下拖着他新任小伴读的手,将他一路拖进了文书堂。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不雅的“拖”字,不远处的树梢上,耕桑用手肘拐了一下一脸冷漠的甘棠,口气甚是惊奇:“没想到这个豆芽菜似的小太子,居然也是个练家子,你能看出来他这点穴手法是哪家的吗?”

      全然不在乎按这个“豆芽菜”的标准,小太子那得是晶莹水润的黄豆芽,而他自己跟世子殿下就得是再细上一半的青豆芽。

      甘棠抱着他的刀面容冰冷,料峭的冬风割过他刀刻般的脸庞,削不平他蹙起的眉头,也扬不起他漆黑的短打。

      朱红色的唇中吐出一个地方:“万里云宫。”

      耕桑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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