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简记》行天道

2、么么哒

　　我到礼堂时校长正在主席台上讲话，齐小云已经不见了，周正好说她去上厕所了，我是不信的。
　　周正好觉得成人礼很无聊，一直在问我教学楼里的事，我贯彻了周正宸不能说就坚决不说的精神，一个字也没告诉她，弄得她很生气，到结束也没再跟我说话。
　　不过这种赌气到她看见周正宸的时候就结束了，我以为下午还是司机来接我们回家，没想到周正宸自己来了，还开着他最风骚的一辆跑车。
　　是我最讨厌的那辆。
　　“小美女请上车。”周正宸耍宝地为周正好打开车门，一副殷勤管家的样子，逗得周正好“咯咯”地笑。
　　周正宸不让我上车，等周正好坐稳了，才朝我一努嘴：“喏，那有人等着你呢，我先带小正好回家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回头一看，发现马路对面停了辆悍马，隐约看得见挂的是白牌，驾驶座上的人还冲我热情招手，是个熟面孔。我又叹了口气，出次门确实是麻烦透顶。招来了公安，我不敢看周正宸的表情，转身就往那边走，身后还传来他冷不丁的一句：“回家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感到一阵胃疼，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出门了。
　　“哎哟，这位小同志，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坐在悍马驾驶座上抽烟的江歌一脸贱笑，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看来是看到了我跟周正宸的互动。
　　“江队长。”我没理他，“找我什么事？”
　　江歌弹了弹烟灰，示意我上车说。
　　“你还问我什么事，报警的不是你？”江歌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斜睨着我，倒是不笑了，而是一脸的鄙视。
　　其实我喜欢跟这个人相处，他的表情太丰富了，而且容易理解，和他交流我觉得很轻松。
　　我点点头：“是我，怎么了？”
　　“啊——”江歌长叹了一声，感觉很做作，接着他用力拍起了方向盘，把喇叭拍得直响，“你都不知道要留下配合调查吗！谁让你关机的！”
　　“学校附近禁止鸣笛。”我提醒他，“我妹妹把手机玩没电了。”
　　江歌迟疑了一下，停下了拍方向盘的手，闷声说：“有时候我想打死你，真的。”
　　我觉得更莫名其妙了，问他：“为什么？”
　　“谁让你动受害者尸体了？！”江歌质问我，车窗关着，他也不怕被别人听到。
　　“我没动。”我睁大眼睛看他。
　　江歌露出一副要打人的表情，我及时补充道：“我动的是她脸上的颜料。”
　　“......我现在就想打死你。”江歌恶狠狠地说。
　　我看着窗外有说有笑从校门向外走的学生和家长们，试图转移话题：“我以为警察还没来。”
　　江歌“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这都几个小时了，等着尸体臭吗？”
　　那为什么看上去没有一个人被留下盘问？
　　我还没有问出口，江歌就解释道：“您老亲妹妹都能屈尊来上的学校那背景能一般吗？这些学生家里头非富即贵，你看看门口这豪车停的，我们想留人也得能留住啊。”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妈的，万恶的资本主义。”
　　“你开的是悍马。”我说。
　　“这是公有财产！公有！”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了齐小云，女厕的尸体已经转移了，她正戴着口罩蹲在厕所的地上观察那些血迹，周围围了些我眼熟的重案组成员，看江歌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想到齐小云应该是重案组在学校伪装成实习老师的卧底，至于为什么来卧底，我不知道。
　　怪不得江歌在学校门口拦我，而齐小云选我去通知校长而不是报警。
　　虽然警我也报了。
　　血迹上没有留下我的脚印，也不知道江歌是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动了尸体的。
　　江歌又看穿了我的想法，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作为重案组伟大而光荣的重点监察对象，小齐同志认为你完全可以胜任偷摸检查尸体这一光荣任务。”
　　齐小云刚刚见我们来了就站起来了，听了这话口罩动了动，我猜她在吐舌头。
　　齐小云见我看她，忙摆手解释道：“是监控拍到你进过卫生间，我可没说你检查尸体......”
　　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迅速，已经检查了监控，那之前的问话就是江歌在诈我了。
　　“那么叫我来还有什么事吗？我没有破坏现场。”我对江歌说道。
　　江歌也不说话，就站着看我。我的身高已经很高了，他比我还要高一点，盯着我看时有种压迫感。
　　他不说话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老子认识你这么久，你有话没说老子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之类的。
　　我斟酌着哪些说哪些不说，江歌先开口了，一脸的不爽：“你知道全都告诉我，别跟挤牙膏似的。”
　　这话听起来耳熟，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
　　“齐小云进厕所前不到十分钟，我在高三一班教室通过那面镜子看到了一个胸前有大片血迹的男人，衣服是白底，发型普通，他在洗手，应该是在笑，我戴的是隐形眼镜，看不清楚。”我指了指洗手台上的大镜子，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了一下。
　　江歌示意警员去看看洗手台，并让我继续说。
　　我看他眼神坚定，看了看那五扇敞开的隔间门，叹了口气说：“我进来之后确实检查了尸体，然后发现右边第二间门锁着。”
　　周围人一下来了精神，江歌催促我继续说。
　　“然后？没然后了啊，我就走了。”我道。
　　周围人一下又全都盯着江歌看。
　　江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就走了？”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地笑笑，问江歌：“不然我杀了他吗？”
　　江歌愣了愣，让人去看看隔间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没再说话。
　　好在他没问我为什么关上厕所的门，他肯定注意到了。
　　我没事做，他们又不让我走，我也不愿意坐在厕所的地上，只好在厕所里转来转去。
　　在我绕着内墙晃悠第七圈的时候，江歌大概是忍无可忍了，喊我：“过来。”
　　我转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江歌黑着脸问：“监控里显示事发之后没有除你和小齐之外的人出去过，窗户被受害者尸体挡住，你觉得他是怎么出去的？”
　　我看了看厕所的天花板和四壁：“难不成是变成我出去的？”
　　江歌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从下水道出去的？”
　　大家静了一会儿，江歌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笑眯眯地对我说：“您还是滚吧。”
　　我有些委屈。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又招惹江歌了。”周正宸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坐在沙发上抱着半个西瓜边吃边等我讲白天的事，嘴角还粘着个西瓜子。
　　我没告诉周正宸尸体的事，只说死了人，我报了警，还强调周正好不知道。周正宸显然很满意，但如果我没理解错，他说的“招惹”的意思应该是调戏，原来下午他是以为我勾搭了江歌才生气。
　　“请周总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我转移话题。
　　周正宸耸耸肩：“又没外人，装逼给谁看？”
　　我想起周正好说的话，逗他：“给‘杨小姐’看？”
　　周正宸的脸色变得很有趣，把半个西瓜放下，局促地问我：“你笑什么？”
　　“你现在的表情和小时候爬树把内裤挂烂时的表情一样。”我回答。
　　他的表情更有趣了，转头去看电视，不再理我。
　　其实关于“招惹”这件事，我觉得并不能全怪我，因为江歌是个经不起“招惹”的人。当年我只是现学现用地开了句玩笑，问他缺不缺男朋友，他就记恨了我那么长时间，还告诉了周正宸，托周正宸这个大嘴巴的福，现在全家上下都觉得我是gay，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倒也无所谓了。我还挺感谢江歌的，让我知道了这句话不可以乱说。
　　周正宸霸占了客厅的电视，我只好回自己的卧室逗猫。
　　正好和周正好五行相冲，一人一猫只要在同一屋檐下，必定打得鸡飞狗跳，为了保障周正好的学习质量，在她来住的这段时间里，正好只好带上它的猫粮和猫砂盆屈尊住进我房间的阳台。
　　我觉得正好这只猫很适应我卧室的环境，已经占床为王了，碧蓝的眼睛瞧着我，意思可能是让我睡地上。
　　得不到陛下恩宠，我只好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给手机充上电，书还没翻开，微信就响了两声。
　　“江歌申请加您为好友。”头像居然是证件照。
　　以我多年聊微信的经验来看，用证件照做微信头像的人一般年过五十，比如我奶奶和大伯，不过点开看看，江歌的证件照也是挺好看的，符合我的审美。
　　我跟江歌认识是因为一起绑架案，他充当正义警察的角色，而我很不幸地充当了受害者的角色。他从我手里救下了凶恶的绑匪，从此我们俩结下了孽缘。
　　要是早知道有目击者报了警，我绝不把那小子的指头切下来。
　　我忘不了当时江歌脸上复杂的表情。
　　唉。
　　“我是江歌，周总给的微信号。”我点了同意，江歌秒发过来一条信息。
　　“恩。”
　　“你为什么关上厕所的门？”他问。
　　“我以为你不打算问了。”我回复道。
　　“给我一个除了‘因为习惯’之外的理由。”他说。
　　我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原因，打了几个字应付：“因为我想养成习惯？”
　　“我打死你。”还附带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这个表情很可爱，也符合我的审美。
　　我回了他一个“么么哒”的表情，觉得一定能恶心到他，愉快地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