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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她怎么知道他卖油绳? ...

  •   1978年,国家恢复了农村大集自由贸易。政策实行一年有余,各方面的生机与活力竞相迸发。每逢赶集,就是农村人大批进县城的热闹时候。白有成一大早就招呼白季稹起来,塞给他一篮油绳,让他到县城里卖了换些钱,好买些米回来。家里最后一点米眼看见底了,保不齐来个贵客,没有米总归是不好招待。

      白季稹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丝毫没有在这些事上有过多的顾虑。或许别的读书娃还会为了当街喊卖觉得难为情,可对于白季稹来说,跟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相比,卖油绳无疑是最轻省的活计。

      上一世,他也是靠着寒暑假上街赶集,为自己挣些学费和文具费。

      所以白季稹让他去卖油绳的时候,他也没推脱,提着油绳篮子就往村口走。

      白家生活落魄,没有自行车代步,白季稹也不在意,毕竟村里有自行车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上来,徒步走十几二十里路去县城的也不止他一个。

      他提着一篮油绳,特意绕路从林时音家门前走过,心里想着运气好的话,没准能见着林时音在院子帮她妈洗衣服,哪怕是远远瞅上一眼也好啊。

      远远见着了林家的青砖院墙,他放慢了步子从小道上抄上去,好不容易走近了,却只见着林家院门上挂着一把锁。

      看样子,林家一家人都出去了。

      白季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颗心没着没落,一张因满怀期待和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也瞬间结了冰霜。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他们家干嘛去了,看样子还走得蛮急。

      白季稹依依恋恋地从林家门前转身,向着路旁一条通往县城的小道走去,边走还边巴巴地回望一眼林家院门。直到林家院门彻底瞧不见了,才一扭头,赌气似的加快了脚步。

      县城里人头攒动,好几个村的公社人民都拥在城东的交易市场。一时间,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且有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趋势。

      饶是高高大大的白季稹,也被人流冲散到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他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挎着个竹篮靠在路边的水泥墙上,就那么敞着竹篮上的蓝布,让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瞧见油绳,用不着吆喝,自有人上前来买。

      油绳是乡下人闲时比较奢侈的一种零嘴,城里不兴这个,但恰恰是城里少见,往往能吸引不少城里的孩子来买。就他上一世的经验,这一篮油绳用不了一两个小时就要见底。

      白季稹就那么懒懒散散地靠在水泥墙上,也不开口吆喝,跟邻近的摊主小贩们相比,颇有点愿者上钩的味道。

      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来来往往带小孩子逛集的人也挺多,停下来买油绳的却没几个。

      上一世,每逢赶集,只要他往这儿一站,立马就会拥上一堆半大的小孩儿挣着抢着买他的油绳,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这篮油绳对城里的孩子失去了吸引力?

      白季稹忽然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上一世卖油绳的经历似乎有些太过顺利。顺利到每次一到集市,就被小孩儿们哄抢,顺利到每次卖油绳,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被一抢而空。

      就像是事先排好的一场戏,不过是按照步骤一步步演完谢幕而已。

      白季稹探寻的目光落在油绳篮上,开始认真回忆每一个过往细节,试图从中找到困惑自己的答案。

      然而直到日头将落,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散场在即,来往的城市居民越来越少,摊贩们稀稀落落地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白季稹就一个油绳篮,倒不必费心收拾,只是在这儿站了差不多一天时间,篮子里的油绳仍旧剩了一大半。

      他直起微微泛酸的腰,挎着篮子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经过一家电影院时,却正好撞见了林时音从里头出来。

      她一个人从头出来就算了,问题是,她前脚刚在电影院门口站定,后脚就跟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后生!

      白季稹登时由心底烧了一阵火,直烧到他双目通红,活像要立马吃人。

      “林时音!”

      他克制不住地大声嚷叫了一声,不远处热络攀谈的二人倶是一愣,一齐朝他望了过来。

      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把拉了林时音挡在自己身后,语气不善地就要冲那后生撒火,一转眼看清那人的脸时,却立马僵住了。

      陈东生?

      白季稹心底一沉,话到嘴边的质问尽数吞了回去。

      他立在高高瘦瘦的陈东生面前,身高上旗鼓相当,气势上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一半。

      不为别的,只因为上一世,就是他娶了林时音。

      在林时音遍受村里人讥笑和嘲讽的时候,是他陈东生站出来,用一场热闹而体面的成婚礼堵住了那些污言秽语,保留住了林时音身为姑娘家的最后一点尊严。

      如果是别的后生跟林时音看电影,他白季稹的拳头分分钟招呼上去,可偏偏是他陈东生,白季稹就算再怎么生气,也软了气焰。

      因为跟陈东生相比,他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争夺林时音的青睐。

      他就这样严严实实挡在林时音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陈东生,却又不见有下一步动作。

      陈东生先忍不住了,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怎么,你也认识时音?你是时音的……?”

      他恰到好处地止住了,等着白季稹给他一个答复。

      白季稹却理也没理他,转过身,拉了林时音就走。林时音想要挣脱,他便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他的确没资格跟陈东生争林时音,可那是上一世的他做错了事应得的报应,现在重活一世,他能给林时音的,不会比他陈东生少!

      林时音却丝毫不知道他心底已经是巨浪翻滚,只觉得白季稹莫名其妙地打断她和陈东生的谈话,现在又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要走,蛮不讲理又粗暴至极,让她气愤难忍。

      “白季稹!”她低低地轻喝一声:“你快放开我!东生哥还在那儿呢!”

      白季稹听到陈东生的名字就烦,听到她竟然熟络地叫他东生哥,一颗心简直跟百爪挠心似的,没好气地警告她:“不许叫他哥!”

      末了,气愤又委屈地补了句:“你都没叫过我哥呢。”

      上一世也没有叫过,那么喜欢都没叫过,凭什么让他陈东生占了便宜!

      林时音简直欲哭无泪。

      这人简直蛮不讲理!

      她甩着手:“你好歹让我跟东生哥说一声,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算什么事儿啊?”

      白季稹气上心头,死也不肯撒手,嘴里不服气地道:“他要有事早就追上来了,既然他没追上来,你还回去干嘛?”

      林时音被他一噎,生气地把头一扭,“那你放开我,让人看见不好。”

      “那你跟我相跟着回去。”白季稹依依不舍地撒了手,不忘跟时音讨价还价。

      他本来真不想放手,好不容易拉一次手,虽说都在生气,可还是让他有些雀跃。不过想到现在毕竟不是90年代,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确对林时音的名声不好。

      他舍不得她再被村里的三姑六婆戳脊梁骨,她明明是个顶好的姑娘,就该被护得好好的,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让村里人都羡慕去。

      可他一想到自己刚惹她生气,便禁不住懊悔。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今早我从你们家门前过路,看见你们院门落了锁,原来你们上县城来了啊,咋没见着林叔和林婶呢?”

      林时音本来不想理他,又有些怕他,只得不情不愿地低声道:“他们在城里有事哩,让我先跟东生哥处一会儿。”

      白季稹一听就黑了脸:“他怎么跟来了哩?还带你去看电影。”

      “东生哥才没有跟来,他也正好在城里办事,我们遇上了才一起的。”林时音一本正经地为陈东生辩护,这副模样落在白季稹眼里就是摆明了在维护那小子。

      他没好气地接道:“那也不能带你去看电影!”

      “为啥不能?”林时音像是故意跟他抬杠似的:“电影可好看了,我还是第一次看电影,电影票也可贵了,都是东生哥买的。”

      白季稹听了就心里冒火:“电影是什么?那都是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万恶的享乐主义!他跟你才什么程度啊,就带你去看电影,摆明了没安好心!”

      林时音听他这么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眼圈一红,抬高了音量跟他吵嘴:“我们都要结婚了,看个电影怎么了?跟你相比,东生哥不知道有多好。你凭什么管我看电影?”

      白季稹一见她掉了金豆子,顿时就慌了,心里又难受又懊悔,恨不得大耳刮子抽自己,又怕把时音吓着,只得嘴笨地安慰她:“我不是说不可以看电影,我是说,你一个姑娘啊,随随便便出来跟人看电影,人家会看轻你。”

      “要你管!”林时音气的边哭边拿手背揩泪,“就许你跟卢晓梦看电影,就不许我跟东生哥看电影,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白季稹登时一愣。

      林时音哭着哭着哽住了,又气又委屈,把白季稹狠狠一推:“卖你的油绳去,少管我!”说着,拔腿就往街巷那边跑远了。

      白季稹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怎么知道他卖油绳?

      他篮子的布都还没掀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好气啊,没有赶在12点发出去,没有做到日更【暴风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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