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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山不来我 ...

  •   “我进来了!”仲黎象征性地敲了下门,也不等仲航回答,径直推门而入,抱着一袋子薯片窝进了沙发,撕开包装袋开始咔嚓咔嚓咬薯片。
      “老吃垃圾食品会变胖的。”仲航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这屡禁不止的行为有些无奈。
      “瞎说,真变胖了我得找你算账。”仲黎毫不担心,她是不容易变胖的体质,哪怕每天胡吃海喝也不见长肉,这点假设完全威胁不到她。
      仲航没搭腔,仍旧坐得笔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房间里只有键盘鼠标的声音在回响。
      仲黎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将薯片袋子放到一旁,严肃了神情:“你最近怎么了?”
      仲航头也没抬:“什么怎么了?”
      仲黎轻哼一声:“你别骗我,一副魂儿都掉了的样子,鬼才看不出来呢!老妈都在问我了,你不说我可让她来亲自问了啊!”
      仲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了片刻:“是有点事,但我自己能解决,放心吧!”
      仲黎蹙眉看着他:“看你这样子可不像,让我猜猜什么事……”她点着下巴望天思索,须臾后做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苗苗的事情对不对?你被拒绝了?”她兴致勃勃地做八卦状,看样子很有幸灾乐祸的倾向。
      仲航叹气,无奈道:“姐,你能盼我点好吗?”
      仲黎惊讶:“真拒绝了?看你这样子不像啊!”仲航的表现也的确不像,虽然有些心事重重,但也没到伤心欲绝的程度,不太像是失恋的人。仲黎最近忙于婚礼事宜,关注仲航也没那么面面俱到,但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弟弟,这点情绪变化还是心中有数,虽然心生疑惑,也没忙着来询问情况,直到婚礼的事情暂告一段落,见仲航的情绪依旧处于低谷,这才寻了个时间过来一探究竟。
      仲航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这件事细细想来有些奇怪,身在苗家时还不觉得,换了个环境梳理思路,那些违和感便渐渐清晰起来。
      苗爸爸能看到苗藐身上的痕迹并不奇怪,以父子之间的亲密关系,当时的情况有太多的可能,仲航无意去刨根问底,只能归咎于自己太不小心,可苗爸爸是如何肯定始作俑者就是他的呢?看苗藐的反应,苗爸爸显然没有开门见山地询问,如果是旁敲侧击,仅仅依靠苗藐的口述,苗爸爸怎么会如此笃定这个判断?
      苗藐的性格仲航也算是摸清了,没什么大心机,但小聪明小心思很多,凡事总要留三分,掐头去尾尽捡些好听的说,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抖出显然不太可能。仲航觉得,苗藐即使在苗爸爸面前提起过自己,说的内容只怕也有限,完全达不到一锤定性的程度。至于苗爸爸完全靠猜测猜到真相,这种可能就更不存在了,概率几乎可以等同为零。
      另一个让仲航感到奇怪的是苗爸爸对同志群体的了解,苗爸爸的年纪比不上仲航的父母,但差距也就在十来岁上下,已然是年过四十,这个年纪的人,对同志群体如此了解本就奇怪。在苗藐偶尔的描述中,他的爸爸只是一个在老街混迹多年的无业游民,多数时间不靠谱,固执的时候又有点可怕,父亲的威严尚存,也还能镇得住小苗。至于同志这种偏小众的事情,苗藐都不了解,自然不可能给苗爸爸科普这些。
      当年仲航出柜,除了身为医生本就了解这方面的顾以雯,仲家其他人都是好好补了一番课才有所认知,即便如此也顾虑重重,仲航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让家人完全接受。可看苗爸爸的模样,对这群体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感,只是就事论事,指出苗藐的性向断了仲航的后路。一个明确知晓自己孩子性向的爸爸,在华夏这一环境中,也显得鹤立鸡群,仲航敢肯定,不少父母连性取向这一名词都未曾接触,更不用提明确知道孩子的性取向。
      这些违和感还在其次,最让仲航感到难以解决的还是苗爸爸的态度,说到底,不管苗爸爸面具下的真实有多么惊世骇俗,对仲航而言最重要的也不过是那一重身份,他是苗藐的爸爸,是仲航追求苗藐的过程中必须要解决的难题,没有任何可供作弊的手段。
      这些事没有必要和仲黎说,她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仲航沉默片刻后只是道:“姐,你就别操心了,忙你自己的婚礼去吧!”
      仲黎见他这反应,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自己解决了,也就不再坚持,又开始咔嚓咔嚓咬薯片,过了好一会才叹息一声:“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眼看我的婚礼要到了就出问题,苗苗还能不能来参加婚礼啊?”
      仲航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这不影响,不过我看苗苗的样子,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你得再请一次了。”
      仲黎捏起薯片,顺理成章道:“你替我请吧,我看你挺想见他的。”
      仲航不假思索:“我现在见不了他,你自己去吧!”
      仲黎很是意外:“你多久没见他了,不用再考虑考虑?”
      仲航瞥了一眼日期,轻轻啧了一声:“已经快十天了,居然这么快。”
      仲黎惊讶:“你还真沉得住气。”
      仲航笑了笑:“沉不住气也没办法,你请他来参加婚礼,我不就能见到他了。拜托了姐。”
      仲黎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那妈那边怎么办,她可是真的在问。”
      仲航点起一根烟,思索片刻:“你就说你不知道,让妈来问我。”
      仲黎应了,手在面前挥了挥,驱散飘过来的烟雾,拧起眉头道:“抽什么烟!掐了!”
      仲航抬起夹烟的手,故意晃了晃:“姐,我正烦着呢,需要一根烟来缓解一下。”
      仲黎十分讨厌烟味,闻言瞪了仲航半晌,最终没有和他计较,起身向门口走去,将房门摔得震天响以示不满。
      仲航笑了一声,靠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上的日历有些出神。这十天里,他和苗藐虽然没有见面,但联系并没有中断,哪怕只是停留在很粗浅的问候上,也让仲航心安不少。
      仲航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当时从苗家回来,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苗藐,他就从心底里感到焦虑万分,看起来无解的局面让仲航感到了绝望。但很快的,仲航就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苗爸爸的态度固然重要,但整件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苗藐,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苗爸爸而言,苗藐的态度才是制胜的关键。苗爸爸所依托的,不过是苗藐对仲航没有超越友谊的感情,而仲航所缺失的,同样也是这个。
      一直以来,仲航所秉承的态度就是山不来我,我便去山,无论是性格使然还是形式使然,仲航都希望在和苗藐的相处中始终占据主动。苗爸爸的出现让这一状况发生了改变,打了仲航一个措手不及,冷静下来他却发现,这个问题他一早就已经发觉,苗爸爸的举动,不过是把问题摆到了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高度。
      山依旧不来我,可我也不能去山了。仲航清楚,一味的等待毫无意义,苗藐本就不是热心的人,对他而言,主动也只能是被动的主动,比如这次的婚礼。仲航心中早有计较,就算仲黎不主动来找他,过不了多久他也得求到姐姐门上去,仲黎能主动开口自然是意外之喜。
      即便如此,婚礼上见一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仲航没指望着靠这种不知多久才能遇见的大事去撞运气,让他心安的是苗藐目前的状况。仲航从苗藐那里知道了他填报志愿的意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苗藐会离开家住校都是毋庸置疑的,也许就是因为如此,苗爸爸才显得有些急切。仲航想通了这一环节,反倒平静下来,离九月开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好好思索对策,改变那些不妥当的方式了。
      仲黎走出房间,手上的动作表示着愤怒,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弟弟这个生物,是能让淑女姐姐分分钟变泼妇的存在,仲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哄她的时候多,气她的时候也不少,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早就短寿十年了。
      “怎么样?”顾以雯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的举动,先是会心一笑,然后问道。
      “妈,您怎么在这?”仲黎有些奇怪。
      “刚刚想去看看老三,看你先进去了,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顾以雯笑道。
      “哦。”仲黎明白过来,老妈这是准备在她这儿探探口风呢,好在她早有准备,当下就摊了摊手:“您看见了,什么也不跟我说,还故意抽烟气我。”
      顾以雯有些好笑:“这样啊,那我去瞧瞧。”她说着敲了敲门,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仲黎道,“少吃垃圾食品,这个时间了还不回去洗漱睡觉!”
      仲黎把零食袋子往身后藏了藏,吐了吐舌头,转身溜回了自己房间。
      仲航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仲家人会这么敲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妈妈顾以雯,一个是哥哥仲艋,仲艋结婚后就搬出了宅子,此时敲门的人只能是顾以雯。
      要不是清楚仲黎的性格,仲航都差点以为这母女两是串通好了轮番上阵,这前后脚的功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空档。仲航心里吐槽着,却也打起了精神,想要瞒着顾以雯做点事情,难度就不是和仲黎相处的等级了,谎话都得编的圆润点,但凡漏了一点怯,顾以雯都能瞬间抓住这点不自然追问到底。
      “妈,您怎么来了?”仲航掐灭了烟,起身迎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顾以雯笑着问他,进门闻到烟味,动了动眉头没说什么。
      “我姐刚走,我爸也不会敲我的门,可不就是您了。”仲航道。
      “明知道你姐不喜欢烟味,你还故意气她。”顾以雯瞪了他一眼,在沙发上坐下。
      “这可冤枉。”仲航耸肩,指着沙发上残留的薯片渣滓理直气壮道,“我姐老在沙发上吃零食,跟她说很难打扫她也不听,我就只能出下策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顾以雯摇头,环顾房间一圈,视线在电脑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道,“这么晚了还在忙?”
      “公司有点事。”仲航道,“加了个班,已经弄完了。”
      “最近公司发展不顺利?我看你一天到晚都是眉头紧锁的。”顾以雯问。
      “哪有这么严重。”仲航不以为然,把书桌后面的椅子提出来,和顾以雯面对面坐下,“就是很平常的问题,只不过不是正常的生意手段,有点恶心人。”
      顾以雯对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有些了解,也没刨根问底,只是道:“解决了吗?”
      仲航点头:“开始解决了,在等成效。”
      顾以雯接受了这个解释,点了点头道:“有什么疑问可以问问你表哥,做生意这回事,最怕不懂装懂了。”
      仲航笑道:“那是自然,表哥这外援是最后的手段,现在还用不着。”
      顾以雯当然清楚自家儿子不是死要面子的主儿,也就是随口提点一句,见他果然是一种毫不避讳的态度,安心了不少:“你心里有数就好。”
      仲航抬腕看了看时间,见已经到了他平常的练拳时间,站起身来开始热身准备。
      顾以雯清楚他的习惯,一时间也没有动作,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叹息了一声。
      仲航有些诧异地回头,纳闷道:“妈,您叹什么气啊?”
      顾以雯拢了拢长发,又叹了一口气:“我是在可惜,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没有男孩子看得上眼呢?怎么看都挺有竞争力的啊?一直都是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仲航哭笑不得,附和着道:“对啊,我也觉得奇怪,怎么着我也得是个抢手货啊!结果一直没人能看得上。”
      顾以雯上下打量他一番:“不会是你原来那些事传开了吧?那没人看得上也正常。”
      仲航眼角一跳,打着哈哈:“也许吧,我退伍才一年,不着急。”
      顾以雯也只是随口感叹一番,却不知她无意当中触到了仲航的神经。仲航唯一一段“恋爱”过程虽然轰轰烈烈,带来的经验却乏善可陈,结局也是不欢而散。事情在圈子里传了这些年,早就变了质,流言自然是怎么戏剧性怎么传,仲航自己听来都觉得他这人渣得不行,原来他不在乎这些事,从来没去澄清过真相。如今看来,这却是一个不得不拆除的定时炸弹,苗藐对同志圈子本就不了解,被这流言误导并非不可能,要是平添了麻烦就糟了。
      仲航正思索间,却听顾以雯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这是谁送你的宝贝,藏得这么紧?”
      仲航闻声望过去,见顾以雯正站在床边,抬头看着那副墨宝,语气里有些揶揄。顾以雯不常来仲航的房间,即使来了一般也不走动,倒是一直没看到被隔断遮住的床头墨宝,此时心血来潮转了一圈,有些意外地发现了这个画风迥异的墨宝。
      “哪里藏了,贴得这么明显,您没看到而已。”仲航心中一跳,若无其事道。
      “这是谁写的,你这么喜欢?”顾以雯追问道。
      “当时学生送的礼物,一直没有取下来。”仲航半真半假道,却也明白这话漏洞百出骗不了顾以雯,嘴上敷衍着,脑海中也在快速搜寻着解决的办法。
      “是吗?”顾以雯笑了笑,语调间有些意味深长。自仲航退伍回家以来以来,顾以雯一直觉得他有些奇怪,几番明里暗里的试探下来,只问出了一个远航的存在。大概是出于女性的直觉,顾以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她将这疑虑一直放在心底,结合此时仲航不自然的言行,她的心中隐隐有了点感觉,却一时间却抓不住要领。
      仲航看到母亲的神情,心下哀叹一声,这件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妈,您先别问行吗?等我姐结婚后,我再跟您一五一十地交代。”仲航认真道。
      “你说的,一五一十。”顾以雯加重了语气。
      “一五一十。”仲航点头。
      “我觉得我应该猜到了一点。”顾以雯回头看了眼那大红色的墨宝,微笑道,“我看我是白操心了。”她摇了摇头,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转头看了眼仲航,“还是那句话,你有数就好。”
      门被轻轻带上了,仲航松了一口气,走到了床边,抬头看向那张牙舞爪的墨宝,笑了笑。早晚有这么一天的,这张墨宝挂在这里这么久,仲航从没想过要将它藏起来,进进出出的人,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到。顾以雯能撞见,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仲航甚至有点期待这一刻,就像宣布苗藐是属于他的时刻那样,无比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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