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笼（短篇惊悚）》成于乐cyber

11、第 11 章

　　叶言看了一眼安全门的方向。

　　电梯是肯定不能用了，也不敢用。要到楼上去，唯一的途径是安全通道。

　　叶言离安全门很近，以他的速度，想要在失控者追过来之前冲进去并锁上门，完全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留在这一层的人们。如果叶言把安全门锁住，这一层的其他人就很难逃生了。

　　况且，每层楼的安全出口不止一处。叶言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同时锁住所有的门。万一有失控者从另外的安全门上了楼，叶言和程谨将会被他们两头围堵在通道里，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个体能变异的失控者被叶言刚才的一串连击动作打得不轻，此时从墙上滑到了地上，还没爬起来。他眼中的贪婪和愉悦消失了，目光凶戾，好像要把叶言生吞活剥。

　　程谨忽然说：“我们走。”

　　“什么？”叶言一怔。

　　“我们走。”程谨指着那个失控者，“我们能控制住自己，但是他不能。所以，我们只要不被他缠住，这样就够了。”

　　叶言一瞬间醒悟了过来。没错，他认为是死局的这个问题，其实解决方法简单至极。

　　在被叶言攻击之前，这个失控者是为了快感而进行杀戮。或许对他而言，杀死他人就像一个简单而又有趣的游戏，而他本身并不会因此产生清晰而强烈的求死欲望，所以不会引来其他失控者的攻击。

　　但现在的情况却已经不同了。叶言的反击激发了他的仇恨，他开始有了清晰的杀死叶言的意图。

　　“杀死他人”与“毁灭自己”，是攻击性的两面，本质上并没有不同，区别只在于指向内部外部。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失控者有了求死欲望，他将会成为其他失控者攻击的目标。而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进行自我调节和自我控制，因此，求死欲望一旦被激发，就会越来越强烈。

　　而叶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或者说，是远离对方。

　　仅此而已。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成群的失控者们越来越近了。

　　叶言握着金属杆向后倒退，调整呼吸的节奏，把自己心中躁动的杀意一分一分按捺下去。

　　体能变异的失控者猛然蹿起，再次向叶言冲来。但他没能完成这个动作。成群而至的失控者已经扑向了他，厮打中，有几个人翻过护栏掉了下去，坠向一楼大厅的地面。这场面似乎刺激了其他失控者的神经，有更多的人往这边涌来，以惊人的速度在护栏边聚集成团。

　　金属护栏下方的厚玻璃板终于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发出一阵咔嚓嚓的脆响，向外侧迸裂成碎片。拥挤的人群霎那间成了从打破了的容器中倾泻而出的水，呼呼啦啦接二连三从玻璃碎裂处坠下。尖厉的惨号声持续不断，是许多人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也数不清数量。持续得越久，那些声音听起来就越不似人声，而是一个由众多灵魂聚合成的怪物在发出痛苦的咆哮。

　　叶言退到了走廊拐角。他看不到那些失控者了，但还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想起刚才的事，叶言心头一阵颤栗。如果他没有把程谨带在身边，如果程谨刚才没有出声制止他，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失控了。他也会被这只怪物吞吃掉，他的惨叫和哀号也将被混入这痛苦的咆哮。

　　可怕的不是失控，而是自己对自己失控毫无觉察。就仿佛是某种催眠，又或是某种病毒，从人的精神漏洞入侵，绕开了意识系统中自我保护的防火墙，让人不知不觉陷入其中。绝大多数人不要说防御，就连自己的精神究竟是何时被入侵的都全然意识不到。失控的过程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之后就只有毁灭。

　　大约过了几十秒，或者几分钟——时间感在这样的状况下变得很模糊——走廊上逐渐安静了。不是完全的安静，只是不再有凄厉的惨叫声。刚才的一切发生之后，这份安静反而愈发显得瘆人。

　　“现在怎么办？”叶言回头问道。

　　“我们……”程谨犹豫一下，“我们去走廊那边……看一眼吧。”

　　叶言走出了走廊拐角。刚才那些疯狂的人群都已经不见了，像被吸入了一个黑洞。地面上只留下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脚印，以及纵横的红色痕迹，像一块沾满了劣质颜料的画布。

　　“你在这儿先不要动。”叶言把程谨放下，自己小心翼翼走到护栏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往下瞥了一眼，又迅速退了回来。只要一眼就足够了，他不敢让自己看得太清楚，否则他怕自己会崩溃。

　　这里虽然只是二楼，但会议中心一层是挑高的，比得上住宅楼三四层的高度。一楼大厅的地面是坚硬的花岗岩，而失控者是没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所以，在掉下去的时候，他们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头部和颈锥。

　　叶言转回身，“我们去会议室那边找他们，然后上楼，可以吗？”

　　程谨点头，眼圈微微泛红。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呕吐的冲动。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但光凭想象就可以知道此时的一楼大厅是个什么样子。

　　叶言重新把程谨背了起来，又叮嘱道：“你闭上眼睛，我不叫你，你什么都不要看。你的精神必须稳定，否则我们就都完了。”

　　程谨照做了，趴在叶言背上，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如果条件允许，叶言其实很想把程谨留在这里。想来会议室那边的情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比一楼还要惨。但他又怕这一层仍有失控者，权衡之下，还是把程谨带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一些。

　　叶言尽量避开地面上的红色痕迹，强迫自己忽略空气中浓郁的腥味，回到了他们之前所在的那片中小会议室区域。

　　原本有人的那些房间，此刻有一多半敞着门。有些门从外部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门板深深凹陷，可以想象出它们受到巨大的冲撞而被迫洞开的那个瞬间。还有些门并没有明显受损，应该是从里面被打开的。但有一点相同，所有敞着门的房间都空了。

　　“有人吗？”叶言控制着音量，对着那些依然紧闭的门喊了一声，“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要是听得见，请在门上敲一下。”

　　经历了那么一场劫难，幸存者们的神经怕是早已绷到了极限。要是贸然上去敲门，说不定有些人的神经会绷断。

　　连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叶言的心不由沉了下去。门关着，只能说明这个房间没有受到失控者的直接袭击，但并不能说明里面的人安然无恙。带他们进来的保安曾经说过，每间会议室有两三个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失控了，结果就会是毁灭性的。

　　叶言找到他和程谨之前所在的那个房间，喊了老铁的名字。

　　“叶子？”叶言喊了几声，老铁的声音终于隔着门缝传出，带着颤音和哭腔，“叶子？是你吗？”

　　“是我。”叶言略略松了口气。老铁能回应他，至少说明他没有失控。

　　得到了叶言的回答之后，门内响起重物摩擦地板的声音。片刻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老铁的半边脸。他手里还举着叶言出门时给他防身的那根金属棍，已经被他生生攥得变了形。

　　“叶子！”老铁眼睛通红，嘴唇哆嗦，“他们、他们，一直在砸墙、砸墙！”

　　他说的是砸墙，不是砸门。老铁的隔壁就是同校那三个男生，叶言也喊了他们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听老铁这么一说，叶言心里明白，那三个男生怕是凶多吉少。

　　叶言让程谨和老铁待在一起，自己来到隔壁房间门前，试着转动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住，但是推不开，里面用重物牢牢顶住了。叶言加大了手臂的力道，把门推开一道窄缝，但只往里看了一眼，就沉默地关上了门。

　　虽然开门之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当这样的结果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的神经还是难以承受。他无法不让自己去想，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在那辆载着他们行驶向这里的面包车上，他们还是那样活生生的人，那样年轻而有朝气。

　　“有人听见吗？”叶言又在走廊里喊了几声，“如果还有活着的人，趁现在赶紧离开吧。”他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扇门后的人可以听见——如果他们还能听见的话。他不想逐个房间去确认。虽然体能变异了，但在精神层面上，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无法反复经受那样恐怖的视觉和心理刺激。

　　又等了一等，仍是没有任何回应。那些房间里的人也许是都已经死亡，也许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坚持要等到外面再也没有人才敢开门出来。

　　“走吧，我们上楼。”叶言叹了口气，对程谨和老铁说，“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