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且珩

3、李家尔雅

　　1926年三月，春暖花开，阳光灿烂，桃花盛开如云，粉红色的桃花似绚丽的织锦装点着南京的春天。
　　我在一阵清新的桃花香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一片绫罗绸缎中，一扇绣了山林的梨花木屏风立在床前挡住视线。
　　我想起来，但发现全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嗓子也干燥刺痛，无法发出声。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位穿着天蓝色纱裙的女子抱着一床被子绕过屏风走到了我床前，她容貌清秀，似清水出芙蓉的素雅，20岁的样子，扎着两条辫子上面绑着两条石榴花色的丝带显得格外可爱。
　　她见到我十分惊讶与喜悦，眼眸刹那间亮起来，被子被随手一放认真地看着我：“小姐！你醒了！”眼眸中甚至闪着几点泪光，让我有点错愕。
　　我努力地轻轻点头。但这似乎让她更开心了。她立马小跑出去，一边向门外大喊着：“先生！何先生！小姐醒了。”
　　不一会，一个身着深蓝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走到我床前。他身姿挺拔，但很瘦，棱角分明的面庞，似箭的眉，一双静如深潭的眸，戴着圆框的眼睛，又显得温润如玉，温婉儒雅。
　　“大小姐你醒了。”他波澜不惊的语调，低眸看着我。
　　可是——他们是谁…这是哪…我是谁…为什么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位女子扶我起来用茶杯喂了点温水给我，我嗓子湿润多了，“你们是…？”我轻声说，心中有万千疑问，同时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里是哪里？”
　　那女子一脸不解般的惊讶：“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的佣人伊婷啊，这是我们管家何舜华先生啊。这是李公馆，小姐的家啊！”
　　我还是记不起什么，我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低垂着眼睑，不看他们。
　　“不会吧！大小姐！”伊婷十分着急的样子，目光转向何舜华先生。
　　“大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什么吗？”何舜华平静地看着我，声音依然平淡无波。
　　我努力想了想，可什么都没有，只感觉到脑袋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就如池塘被淤泥堵塞，使记忆无法呈现，我无奈的摇摇头。
　　伊婷悲伤地低眸垂泪叹气。
　　“你是李家的大小姐也是独生女，李尔雅，今年刚满22岁。”何舜华不再看我，一边走出门去。

　　从教会医院出来，伊婷给我披上外套，何舜华帮我开了车门。我坐进车中。
　　那个金色头发的外国医生说我是由于脑袋缺氧太久而导致的失忆，恢复要靠我自己的造化。
　　“伊婷，可以请问一下，我是怎么失忆的吗？”
　　“小姐，叫我小伊就可以了”伊婷嗔道。
　　“小姐，两个月前你和老爷夫人出国旅行，但遇上船难，老爷与夫人不幸遇难…”何舜华看着前方的路况。
　　船难…？我的父母……？！我有些诧异：“我的父母遇难了？”原来我一醒来，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大小姐节哀，但是李家是南京的一户大家，李家有很多生意也是风生水起。”何舜华淡然地说，“大小姐不用担心生活饮食。”
　　“那这几个月家里的生意…”我低声问。
　　“何先生负责的，老爷走前将家中之事全权交于何先生。”小伊说。
　　全权负责……何舜华……
　　“小姐，李家没有很亲的亲戚，而小姐也是李家的独生女，唯一可以继承老爷财产的人。”小伊又解释。
　　“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回到李府小伊为我把座椅铺上了坐垫，放上了靠枕。
　　我微笑说：“不用那么麻烦你了，伊婷，你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来。”
　　“大小姐，是小伊！小伊！小姐不用那么见外，小伊跟了小姐十年了，小姐还和我客气什么。”伊婷嗔道，帮我拿来一件毛毯盖在腿上，“好了，那我先去帮忙做饭了。小姐有事随时吩咐我。”小伊说完便向厨房走去。
　　吃完中饭后，他们都各自干自己的事了，我循着花香来到后花园。
　　我坐在后院中，桃花开满后院，似一片片粉色的祥云，青灰色的石桌上也铺了一层微凉的花瓣，女佣为我倒了杯花茶。我喝着茶，氤氲之中我依然努力想着我的一切，但仍是一片空白。
　　“大小姐，”何舜华拿着一堆本子出现在我面前，“这是这两个月工厂的账簿，你过目检查吧。等小姐恢复了，就可以接手工厂的事了”
　　我一愣，微微一笑拒绝说：“何先生，我现在不方便，工厂的事还是先交给你办吧。”
　　“何某只是暂帮大小姐，”何舜华说，“李家产业大小姐迟早要接手的，另外工厂的其他经理等着见大小姐。”
　　“见我？”
　　“对，你昏迷的两个月里，他们十分着急，何某是否可以安排个时间让大小姐见他们一面。”何舜华问，幽深的黑眸看着我。
　　一瓣花瓣飘落入茶中，涟漪微微。对啊，我是李家最后一个人了，理应如此，但现在的我，记忆全失……从醒来开始那份对着世界的未知感与不确定性便笼罩着我。
　　“好的，麻烦何先生安排一下。”我对他微微一笑。
　　他点头，出了花园，他一身墨色的长衫随着脚步生风卷起石板小路上浅浅的一层花瓣。

　　为我的父母上完香，我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女佣怕我伤心围在我身边。
　　“小姐，你去年从北京师范女子大学毕业。”
　　“老爷与太太特别宠爱你的，小姐小时候还把夫人养的鹦鹉给放了。”
　　“小姐，……”家中那些女佣和我讲曾经的事，我笑着应和但脑中还是毫无印象。
　　“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小伊看出我的淡然，声音悲凉地问我。
　　我无奈的摇摇头，大家陷入一片沉默。
　　“没事，忘了就算了，小姐在就好了。”小伊强笑着说。大家也应和点头忙来安慰我。
　　“小姐，这是李家近期情况，请小姐过目。”何舜华拿来一堆纸，“另外七天后中午，何某已约好与各位经理见面。”
　　“好的，谢谢何先生。”我点头，微微一笑。
　　灯光之下我翻阅着那堆资料。李家的产业，分为茶叶，丝织业，其中南京有一家纺织厂，茶叶出口外国。负责丝织厂的是谢先生，谢昆平，负责茶叶生意的是赵先生，赵伟清，副经理是何舜华。
　　“小姐，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小伊推开门进来说。
　　“嗯。”我点头看着窗外，窗外一片漆黑，星光淡淡，不远处一栋小洋房的楼顶依然亮着灯，似黑夜中的萤火虫的光芒。
　　我睡下，梦中我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这香味似乎在梦中一般，若隐若现，让我抓不着。
　　早上被小伊叫醒，发现屋内熏了一笼檀香。
　　“小伊，怎么熏了香啊？”我穿好一件嫩黄色的旗袍。
　　“檀香好安眠，怕小姐睡不好啊。”小伊为我梳头边说。
　　的确，感觉一夜无梦。
　　“小伊，这是…”我看着我手腕上一直绑着一红色的手链，红色的丝绳，上面挂了一小块长命锁样的玉，阳光下发着温润的光泽。昨天还没有注意到。
　　“哦，这是夫人为小姐求得的可保平安，小姐任何时候都不能摘掉。”小伊连忙说。
　　“那可以碰水？”我看了看。
　　“可以，反正不要摘掉。”小伊交代，“多亏它小姐才能保住性命呀。”
　　吃早饭时，何先生看着报纸。小伊端上一壶花茶，还未饮，便已闻到沁香，让人陶醉。
　　桃花茶，我抿了一口，芳香流恋在口齿间，但同时一种不知什么的情绪堵在了胸口，仿佛是我忘记了什么东西，填补我内心空洞的地方。
　　“这是谁泡的茶。”我问，昨天喝过了小伊她们泡的桃花茶，这不是小伊她们的手艺。
　　“我泡的，不好喝吗？”何舜华放下报纸，看着我。
　　“很好喝，谢谢”我低头细细品尝。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花开万里，春风和煦，不觉让人有点倦意，在这么一个美好的季节我醒了过来，但面对的却是陌生的人和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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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慢慢开始了，不过开始的进度会比较慢，希望各位能继续看下去，后面的故事会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