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泪——桃夭》2011的井

8、旧事

　　那司徒轩当真是说到做到，我前脚进了别馆，后脚便已有人将他的拜帖递了进来。
　　细细打量那拜帖，不过单单书了“当归”二字。除却意思隐晦，不知其到底想要怎样之外，其余的却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随手将它混入一堆平常的拜帖之中，这样的东西要想引得桃夭的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同往日一般，桃夭回府，稍作梳理便看起拜帖来。
　　“女修，可知这是谁递来的？”
　　看着她手里的那张拜帖，不由一惊：“不记得了。递帖子的人我没见过。”
　　她轻“哦”一声，神色颇为凝重，随后像是想开了什么，只对我道：“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
　　“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我而言即使拼上性命也要为寒衣护得桃夭的周全。
　　仿佛看透我的心思，笑问：“可有心情听我讲段连我都以为遗忘掉了的故事？”
　　“好。”
　　“我和寒衣自幼一同长大，这你是知道的。我曾经说过，是寒衣带我逃离了一个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那个地方便是韩国王宫。”
　　“那你？”
　　她微微点头，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便是韩国公主，之一。母妃本是一名舞女，颇有姿色被献给父王。那个人先还对母妃很是上心，不过，这世上最不长久的便是帝王恩。新鲜劲一过，他后宫佳丽无数，又何曾还能忆起母妃的半点影子呢。偌大王宫，最最低贱的便是不再得宠的妃子，便是最最低微的宫仆都能人五人六对着她们盛气相凌。母妃心智单纯，何尝又受得了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到了我三岁，实在是再也忍不下去的她便投湖自尽了。失去了母妃的围护，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那种吃人的地方会生活得更加艰难。你可知我在七岁之前，唯一的愿望便是我要活下去，哪怕再卑微再艰难都要活下去。直到七岁的那一年，我遇见了寒衣。那时的她还是小小的，跟在她的师傅身后，可是眼神却是冷到了极处。否则怎么能凭简单的一个眼神就将那些欺负我的宫仆们吓走呢。”
　　说到这里她仿佛回到了初见寒衣的那个时候，那种欣喜的映在她的眸子里，闪闪发光。
　　“自此之后，我便开始粘着她，因为我知道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没有人敢欺负我。开始时，她也曾觉得我烦，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再到后来冷漠如她也会和我说说话，会向我讲述她出任务时的所见所闻。我是知道她是一个杀手的，每每她从王宫之外归来，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可是我不在乎，无论她做什么，她也始终是我的寒衣，那个会对我笑，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带小礼物的寒衣。我甚至会在每个清晨跑到她的床边，看她因为警惕的睁眼，然后看着她眼中凛冽的杀意在瞬间消失殆尽。我会在每个她出去执行任务的日子里在神女像前祈求她的平安归来。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她平静的说出了那如同魔咒的一句，我一下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寒衣她是女子啊。”
　　“是啊，她也是女子呢。”桃夭点头，低喃，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原以为，我和她便一直会这样，我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某一天，我出嫁或是她离开。可是，我从没想过，寒衣的眼眸会那么那么明亮，因为一个男子。我承认，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如同微雪一般精致的人时，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是在某一年的春分日里，王宫因为王后的生日而设宴群臣。那个男子，牵着苏大夫女儿苏婧小姐的手，接受着群臣的祝贺。苏大夫是王后的哥哥，而苏婧是王后的亲侄女。当所有人都沉浸于那个人温润的笑容里的时候，我看到寒衣眼中升起的痛。是的，是痛呢。寒衣她爱上他了。那天夜里，我对寒衣说带我走，逃离那个地方。她以为我是再也受不了那宫廷中的龌龊，便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其实，你是害怕吧。害怕她因为那个人伤心。”
　　“果然很了解我呢，女修。是的，我怕了。怕寒衣撞的头破血流，伤得体无完肤。有些爱，只能埋在心里，如我，如她。”
　　“结果呢？”
　　“结果便是我们一路来到了秦国，住在了咸阳城内。我成了艳动全秦的舞女桃夭，而寒衣不知所踪。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决然的离我而去，甚至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留下。”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和她都不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不停的喝酒，直到她的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终化为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