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奈若何》居有棠

8、奉月

　　日头已经落尽，晚霞也渐渐消失，天边出现几点明亮的星星。
　　杨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无表情，只能从眼里看出几分不耐烦。
　　余灯苏徒步走山路，没走多久就累得不行，反观杨敛倒是轻松自在，一人走在前面，遇到可休息的地就停下来，等她和一众侍卫赶上来，又继续向前走。
　　到临洹还远着呢，因为余灯苏走得慢，他们起码还得花一个时辰才能到。
　　杨敛素来不喜在野外过夜，此时陪着这个刁蛮的公主在野外耽误了不少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余灯苏的眼神都带着不耐烦和厌烦。
　　余灯苏似感觉到一丝凉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便朝杨敛望去。
　　杨敛眼见余灯苏好不容易跟上来了，却没有半点做下人的样子，反而走到余灯苏面前冷冷说：“照你这样的走法，天亮了都不能走到临洹！”随即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不如咱们换一种方法。”
　　余灯苏还没反应过来，杨敛提着她后颈的衣服，施展轻功离开了此地。剩下几名侍卫面面相觑，皆没说话，也施展轻功离开了。
　　余灯苏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这样对她！别以为扮作太子的样子就真是太子，侍卫就只是侍卫！
　　杨敛站在门外，面对砰然关上的大门，面色如常，手却不自觉摸上鼻子。想起刚刚余灯苏气得快要炸了的样子，心情没由来的好。当下勾勾唇，回房间去了。
　　第二日的路程完全可以坐马车，余灯苏吃完早膳便进了马车，没想到的是杨敛也跟着进来了，余灯苏脸色很不好，语气中难掩愤怒：“你又非我真正兄长，进来做什么？”
　　杨敛瞥了一眼余灯苏，面色悠闲自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躺着，才道：“可至少在别人眼里是的。我这易容术惧风雨，在外面骑马受风吹日晒，影响效果，日夜都要检查修整一番，倒不如躺在马车里，省去不少麻烦。”
　　余灯苏咬牙，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杨敛。
　　山路难行，仅仅坐得一日马车，剩下的路就得徒步走。
　　杨敛事实上也怕余灯苏出事，所以这次还是知道等着她一起。几个侍卫在一旁也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以杨敛的武功，和他们几个对上都游刃有余。
　　几人安全到达流阴，身在流阴的官员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早早便等候在城门口。
　　流阴居住的异族多，不过较为分散，在流阴城里则是杂居，各族人都有。
　　此处驿馆破败，那前来迎接的官员本想让两人住在自己府上，也好讨得太子和公主欢心，不过硬是让杨敛给拒绝了。
　　晚上，余灯苏躺在驿馆的床上，因为床铺上的怪味道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
　　一轮残月当空，周遭星星点点，风吹动檐下的灯笼摇晃着，四周静谧，当月亮被云雾遮住的时候，气氛竟显得有些诡异了。
　　“殿下估计也到流阳了，就是不知道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突然在头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还见不到人，当真是把余灯苏吓了一大跳，事后想起这是杨敛的声音，知晓他在房顶，便镇定下来了。
　　“珩哥哥去流阳到底是想打探什么？非得自己亲自去？”余灯苏问道。
　　头顶传来杨敛慵懒的声音：“还不是你们余家的事！余家想干一番大事业，暗地里谋划着呢，殿下此番正是去探探虚实，而他非得把你带出来，就是怕他走了以后你会有危险。”
　　其实杨敛还有一点没说，慕始珩要自己亲自前去的原因，是那里有他的“岳母”。
　　早些年的慕始珩遇见了前来云都的异族姑娘宁千，一见倾心，暗地里两人的关系进展得很快，可是不到一年时间，宁千就死了，死于一场飞来横祸。当时宁千走在大街上，突然旁边的茶楼上有人打架，飞出的碎瓷片好巧不巧砸中了她的脑袋，人就这么没了。
　　事后慕始珩大怒，那些打架的人全部因为聚众闹事而被砍了头，太子性情暴戾的传言也是因此传出的。后来皇帝知晓了此事，给了慕始珩好一顿罚。
　　宁千家中仅有一个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始珩才清楚地查到人在哪里，此番正是决定亲自去谢罪。
　　这些事杨敛不说，余灯苏也不知道。余灯苏仅仅是知道宁千的存在，连面也没见过。
　　“睡吧，明天还得去布粮呢！”话音刚落，杨敛就走了。
　　余灯苏最后还是将就睡了，忍受着那股怪味。
　　此时，秦厝已经回到了奉月，披着漫天的星辰，骑着马，进了城。
　　秦厝第一次来奉月，看到了只是冷清的街道，听到的只是深巷中传来的犬吠。
　　他身为太上皇最宠爱的小儿子，被封为梁王，封地在很富庶的梁州，不过他还未动身去封地，就已经去游历天下了。
　　他本不是真正的秦厝，此番回来，只是奈不过仲武催促。
　　太上皇不住在皇宫，而是在城外云北山上的行宫。秦厝是连夜赶来的，他身子本来就弱，若不是想节约时间，他也不会选择骑马。此时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太上皇的面前，所以他选择先回他在江芜的梁王府邸。
　　秦厝觉得自己要装以前那个清雅温润的秦厝真是挺难的，他本是战场厮杀的将军，周身的凌厉气势怎么收也不能完全收住，不过再怎么样也得装一装。所以秦厝选择了一袭白衣，墨发半束，如此，外形也像了，而最重要的，就是不要与人对视，不然真的会引人怀疑，这个人指的是太上皇秦桓。
　　第二天一早，秦厝就这样去见太上皇了。
　　奉月的太上皇秦桓比之商迟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机胆色都极不错，不过他天生不爱征战。
　　当时大地战火纷飞，年仅十七岁的秦桓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便从江芜起兵了，平定了一个又一个州城，直至大地出现三分天下的局面，北临南宫氏提出休战，秦桓看出南宫氏只是力量不济，如果他当时对其攻打，那现在就没有北临的存在了，可惜秦桓没有心思统一天下。秦氏、南宫氏和慕氏达成一致，五十年之内不会发动战争，这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如今五十年已过，奉月和北临交战三年，连带着商迟也不能好过。
　　三国周围还有几个小国家，作为三个大国的附属国，每年向其进贡。
　　秦厝想到自己要去见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心里有些紧张。
　　行宫建在云北山上，防守严密，皇帝秦蒙对秦桓敬重，每个月都会来此见一见他老人家，今日正好是他会来的日子。
　　秦厝穿过假山，走过流水小桥，眼见一片桃树，顺着一条小径走进去，在尽头见到了正在对弈的两人，秦桓和秦蒙。
　　秦厝走近，冲着两人拱手，并叫道：“父亲，兄长。”
　　秦桓落下最后一枚子，秦蒙有些失落地笑了：“父亲棋艺高，儿子追不上了。”转而又对秦厝板着脸说道,“你这下到终于肯回来了！”
　　秦厝低着头：“走再远，也是要回家的。”
　　秦桓冲秦蒙摆摆手：“好了，你弟弟才回来，你凶什么？”转头看向秦厝，只见他低着头，面容依旧是枯瘦，却是比前两年要好些了。
　　“你既回来了，就在此多陪陪父亲，父亲年事已高，需得有个人陪着。”秦蒙面色温和了不少。
　　秦厝排行十一，在他前面众多兄弟都好着呢，随便找一个来陪秦桓都可以，可秦桓只宠爱他这个小儿子，别的儿子都一样，包括秦蒙。秦蒙坐上皇帝，不是因为他才思如何好，只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按规矩该坐这个位置。
　　“不必，十一愿意出去，就让他出去吧，我不需要谁陪着，只要你们能时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就好了！”秦桓说道。
　　秦厝用余光偷偷打量秦桓，这个父亲虽然头发花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想必身体也是很好的。
　　既然用了别人的身体，自然要尽别人的义务，孝道二字丢不得。暂看秦桓情况还好，秦厝也能安心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定能长命百岁的。”秦厝说道。
　　秦桓哈哈笑了起来：“十一啊，怎么这次回来，这么拘谨呢？”
　　秦厝笑了笑：“哪有，只是礼数不敢忘罢了。”
　　秦桓点了点头：“嗯，老大先回去吧，还是政务要紧，哦，别忘了给十一挑个媳妇，他如今也老大不小了。”
　　还不待秦蒙回答，秦厝就抢先说道：“多谢父亲好意，不过儿子还想再出去游历几年，到时再选妻不迟。”
　　秦蒙稍稍有些生气：“刚回来怎么又想走？”
　　秦厝道：“我这身子弱，不趁现在出去走走，以后怕没有机会了。”
　　秦蒙语气不太好：“既然身子弱，就该好好呆在江芜养着！”
　　“养了十几年也没养好，到还不如出去走走呢！”秦厝道。
　　“老想着出去，怎么就不能好好呆在江芜？奉月和北临交战，只怕商迟也不会太安稳了，你好好呆在江芜，也比在商迟安全！”秦蒙道。
　　秦厝却是微微一笑：“暂时还波及不到北临，不是么，皇兄不必担心我。”
　　秦蒙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