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五） ...
-
两人这般在沙发上闹了好一会，才兀地正襟危坐，沉默了起来。
沈青苹先开了口：“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
“可是你弟弟已经知道我认识你了。”林中鹿无奈道。
沈青苹嘴角一抽，拧起了那双好看的眉：“他说什么？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告诉他。”林中鹿说，“他只知道我认识你，还告诉我你是他哥哥。”
沈青苹松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抱臂道：“没有就好。便宜弟弟，不要也罢。”眉目神色间多有厌恶，仿佛被家族驱逐的人不是他，而是他那“便宜”弟弟。
沈时明可一点也不便宜。林中鹿默默想道，碍于对方的心情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就他今日所见，沈时明可是手握家族最大的资源人力，家里从小娇生惯养，要星星连月亮也给，这辈子吃过的苦估计只有组织里那些训练，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对他不恭敬，背后骂人也不行。
今日他上午见那少爷一副组织就是我家前院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晚上却听沈青苹把他嫌弃到像是见了爬过水沟的小强同志，这般差距一时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他忍了许久，终是耐不住自己那颗扑通扑通乱闯祸的好奇心，试探性地问道：“你对你弟弟......？”
“垃圾玩意儿。”沈青苹吹了吹手中捧着的柠檬水，皱眉道。“只要他不再抱着那颗希望我跟他回家看看的心，我或许会对他的态度好一点。”
“你和他见过面？”
“废话，好歹是一个爹生娘养的。我被赶出去、加入郊狼的时候也没怎么见过他，但是我背叛组织的这一年里，我和他见过一次面。”
“他要你回去？”
“当然还是那些听得耳朵都要起茧的老套路。”
林中鹿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找不出什么可问的了。
沈青苹却开口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吗？”
“因为我那天晚上刚好撞破了你闯进我家么？”
“算是吧，这是其中之一。”
林中鹿拿了块抹布，小心地把地上痕迹大略擦了，心里盘算着如何把这地毯拆下来洗洗。捡了地上杯子去厨房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对了，门口早上垃圾车里那衣服是不是你的？”
这话前不对尾，没头没脑，风马牛不相及，但沈青苹却淡淡接到：“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刚杀了人。”
林中鹿一悚，问道：“谁？”
“一个和明天你要去的组织敌对的、和正规的第四政/府军相对立的恐怖组织的高层。”
沈青苹哼声道：“我现在不过是拿钱做事，接什么活都看我心情，别拿那种‘你看来没背叛组织嘛’的眼神看我。”
林中鹿收回了瞪他的目光。
“没什么要问的了？那我走了。”沈青苹把杯底的水一口气喝光了，手背一抹嘴就站了起来，迈着轻盈的脚步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林中鹿家的大门，关上门前甚至朝他挥了挥手：“明天就要‘进去了’，祝你活的愉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狼，戒备又兴奋。
沈青苹蹦蹦跳跳地出门，脚步平缓地拐了个弯，走到一幢别墅门口的时候却像是挪进去的。进了门厅甚至抬头挺胸起来，脊背绷直，脚步也不再拖沓，脸上此刻已经是面无表情。若把他那身及膝的水手服裙装换了一套军服，俨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士了。
他在门厅脱了自己那双小皮鞋，把它们摆在一双红色细跟高跟鞋和一双大码的男士黑色皮鞋旁边。
客厅的面积几乎有林中鹿家整个屋子的面积这么大了，精致的欧式壁炉里装模作样地燃着柴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屋里却同时开着暖气，热气蒸腾，打在水晶吊灯上，晃得光影交错。一瓶拉菲搁在楠木桌上，已经空了一半。真皮沙发上只半坐半靠着两人，听见他来了，女人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男人却眼皮也不抬，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架子摆到天上去。
沈青苹在一旁的一个单人小沙发上正襟危坐。
男人这才一掀眼皮，翻了个白眼给他：“您可来的真慢，我都要以为您见了韩巧家那姓林的小子，色令智昏挪不动步了。”
女人掩口笑到：“任长官对犬子有什么不满？”面上是笑着的，话音里却杀机满蕴。
这里谁都不安好心，谁让他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却在这里私下打交道，跟明面上互相看不起的人同流合污呢。
“注意言辞。”沈青苹也不打算和这两个人多纠缠，做那累死累活的心机，“任绥远，你要不是我的旧部，我连好脸都不会给你。”
“前长官消失一年多，如今在这里得见，任某不胜荣幸。长官在任时自是将组织管理得井井有条，说一不二。可你如今这幅样子，怎敢与郊狼抗衡？！”男人先前还和颜悦色，待到说出最后一句话，却突然发难，把手中的酒泼了沈青苹一脸！
沈青苹只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面色恢复如常，自如地坐回了沙发上，给自己斟酒的男人。女人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切，沈青苹知道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这两个人如今聚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来羞辱他、看他丑态百出、看昔日高高在上的郊狼长官跌落神坛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别墅，走进初冬严寒，满天繁星中。
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薄荷气味飘散在夜空里。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