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入青衫》夭羽曦

7、月下独酌时

　　闻言，云灼夭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做了个虚扶的动作道：“冷夫人，姑且忍痛片刻，令小郎……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其实云灼夭看着冷家这阴气沉沉的也该想到这个“不在了”就是不在这世上了。

　　冷夫人双眼流泪流得都几乎要冒火了，哆嗦着唇道：“呜呜……就是呜去了……该、该……入棺材的意思呗！”

　　听到这已不算是暗示的话时，云灼夭的心脏还是陡然抽搐了一下。

　　稍稍吸了口气，云灼夭微垂着眼眸道：“那……还请夫人节哀，不过，怎么会这么突然？夫人可知原委？”

　　毕竟像冷槿这种姑娘样的男孩子小磕小碰一下都要叫半天痛，怎么会突然说自杀就自杀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云灼夭暗自腹诽的。毕竟别人都已经这般恸哭难过，自己再这么说的话，不摆着让别人送客吗。

　　这种全家上下都快哭得晕过去的情况下，冷夫人还是很讲礼节的请云灼夭到正厅喝了几杯“白茶”。

　　大概与冷夫人聊了三两句，云灼夭便已是自己顺理了个大概。

　　说来说去，不过是冷槿这回又一次落考了，无法面对家里人疲惫的脸，又充满希望的推问便一咕噜来了个“头悬梁”了。

　　云灼夭没有去先前陌如靖安排的休憩之所，而是回了自己最常呆的白花树躺着去了。

　　怔怔想得入神，云灼夭就被横飞而来的小野果子正中额心。

　　云灼夭很是愤然的想道：“这破地是突然成农家乐不成了？三天两头的就不知道又有什么玩意就要进来了！”

　　云灼夭心情差到极点，这几日来的事都快把云灼夭脑中名为“冷静”的弦挤断了。

　　完全不讲究何谓“三思而后行”，云灼夭跟着感觉向着投果子的地方送了个气攻过去。

　　“哎呀呀？什么事惹云兄这般不悦呀？不妨说出来，难保在下还能替云兄排忧解难呢～”

　　云灼夭听这如出一辙“欠揍”的语气，将下颌高高的一昂恼道：“滚！别以为本妖仙不敢揍你！！滚远点去！！！”

　　陌如竫用并未撑伞的一只手二指微并轻敲着脸颊，面有疑问道：“妖仙？原来……云兄真的是妖啊～”

　　云灼夭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快跳得炸掉了，不觉间竟有些不愿让陌如竫发现自己是妖。

　　然而，云灼夭还是身体快脑子一步，猛然间蹿自陌如竫跟前，一手提着陌如竫的衣襟，怒不可遏道：“是！我是妖！那又如何？！瞧不起我？鄙夷我？！你们这群蝼蚁般的人类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

　　陌如竫眉眼间微藏着笑意，用手轻轻的拍了云灼夭拎着自己衣襟的手道：“云兄，想多了～我没有瞧不起你，也没有鄙夷，半点也没有。”

　　云灼夭听了这般回答，一时间感觉尴尬到无地自容，又一股脑的吼道：“那你呢？你是个什么玩意？！那天在鬼市你身上怎么会有仙气？？！”

　　“因为我修成仙了啊，只是并未成神，所以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人啊～”

　　“那你故意压下去干嘛！”

　　“我这不是要入凡尘嘛？四溢着仙气多不好，跟显摆样的，好了、好了，云兄可否松开贵手，勒得怪不舒服的。”

　　困扰了云灼夭一晚上的问题，就被陌如竫这般四两拨千斤的说白了，云灼夭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

　　很是大气的撒了手，正准备反手一掌送陌如竫离自己远点，却被陌如竫先一步抓住了手。

　　“既然云兄不愿与在下说明是何事扰了云兄心弦的话，不如与在下喝两杯？在下那还有几壶上好的桃花酿，赏个脸？”

　　想都没想云灼夭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并同时很不委婉的拒绝了陌如竫这个建议。

　　陌如竫又一次抓住云灼夭的手，好言劝道：“来嘛，想来云兄也未尝过这人间的东西吧？况且，云兄真不打算来个一醉解千愁？”

　　云灼夭咽了咽，回想起初晨陌如竫饮酒之时的场景，书上的文人也是动不动就来个酒意正浓，心血正浓提笔就是好几首诗词歌附于纸上。

　　于是，云灼夭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陌如竫见状，面上渐渐显露出点点笑意。

　　云灼夭听陌如竫说他发现了极美的地方，很是适合饮酒酣畅。

　　云灼夭也并不想在乎那些零碎的事情，随便应和的嗯了几声，遂蒙愣愣的跟着陌如竫前去。

　　“到了～”

　　闻言，云灼夭才陡然惊醒，愣愣的抬眼看去。

　　正是桃月，此番此景真可以桃花源记的桃花林相姘美。

　　鸟啼声清脆婉转，桃花瓣簌簌的飘然落下，放眼望去俨然就像一片粉色的海洋一般。

　　自从自己的族人被灭后，云灼夭就再未见过如此景色。

　　此景不由得勾起云灼夭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再想想自己快三百来年间唯一可称朋友的人，现如今也不在了，心中不免伤感起来。

　　不由得愤愤的想到：“如若那小子日后成鬼还被本妖仙遇着了，定是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像是听到云灼夭心里埋怨的话一般，陌如竫抱臂温笑道：“人去了，就只能等下辈子喽～”

　　云灼夭眼角微红，回瞪了陌如竫一样。

　　陌如竫倒是毫无感觉一般，搭上云灼夭的肩道：“啊！别气别气啊。”

　　话音刚落云灼夭就被陌如竫打横抱着腾空而起。

　　反正云灼夭刚好也并不是很想动，边由着陌如竫抱着自己罢了。

　　两人这般近，云灼夭又问着了先前自己昏昏欲睡时闻到幽兰般的香味。

　　直到听着陌如竫的声音再次响起，云灼夭才停止了自己漫无边际的脑活动。

　　“你看～是不是很美呀？”

　　云灼夭闻言，先看的却是陌如竫，陌如竫依旧是挂着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夕阳打在他温玉般的面庞上倒还真有种亦梦亦幻的感觉，暖风吹得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竟让云灼夭看出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

　　察觉到云灼夭的视线，陌如竫低头望着云灼夭浅笑道：“怎么？被我迷着了？”

　　云灼夭先前心窝里那种温热的感觉一扫而空，顺势推了陌如竫脸颊，一把跳了下来。

　　就在云灼夭扶着边栏微微顿住身形时，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高台之上，底下皆是如暗涌波动般的粉色海洋，哪怕站在这高台之上竟也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

　　这桃瓣倒也分得欢快的很，像是要扶摇而上，让这绯红的晚霞之景被映衬得更为娇羞。

　　云灼夭的发丝与衣诀都被吹得翩然而起，发丝搔得云灼夭的脸颊痒痒的，可云灼夭并未置理这些。

　　忽然，云灼夭被人拦腰猛的向后一抱。

　　“喂！你干嘛！”

　　听了这话云灼夭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竟已是湿漉漉的一片，自己刚刚竟摸着栏杆就要往下跳。

　　“冷槿死了，你就要去陪葬吗？！”

　　云灼夭闻言一愣，心道：“不是那小子……而是我自己亲族的事。”

　　是的，这般烈火熊熊的穹定，这般灼灼其华的桃林，与那夜被焚的景色多像？

　　这般种种都有种让云灼夭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像是无垠的四野之中独独只有他自己，周围地转天旋，自己无处可逃。

　　云灼夭爆开法场，想将陌如竫推开。

　　但是，没过多久云灼夭竟发现陌如竫的法力，力气都比自己要厉害。

　　一日中经历了那么多伤感的事，云灼夭也懒得发脾气了，低低问道：“不是喝酒么？酒呢？”

　　“喏。”

　　陌如竫翘起一根手指朝一边指了下，云灼夭顺眼看去却有两谭搁在石桌中央。

　　“那你倒是松手啊！还真怕本妖仙寻死不成？！”

　　“是啊……怕啊，怕得要死。”

　　听了这话云灼夭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成，本妖仙刚刚大概是失智了，放手，本妖仙只是想喝酒罢了！”

　　听了这话，陌如竫又是笑得没心没肺一般，像是太监请皇后娘娘入座一般的带着云灼夭坐下。

　　云灼夭屁股刚挨着石凳，连句客套话也没跟陌如竫讲，就抄起一坛子酒掀盖喝了起来。

　　“诶诶！慢点喝！这酒后劲可烈着呢！”

　　云灼夭被酒呛着连连咳了好几声，连眼泪都给咳得彪出来了。

　　随手擦拭了下自己被酒打湿的脸颊道：“啥？后颈？这酒还有后颈？那是不是还有前颈呀哈哈哈……”

　　看着云灼夭面颊酡红，笑如癫疯，陌如竫无语的想着：“这么快就醉了？连个过渡都没有？”

　　云灼夭胸前的素衣被溢出来的酒水打湿，云灼夭白皙的胸膛也微微显露出来。

　　陌如竫便坏心眼的想试试看，云灼夭是不是真的醉了，便笑着指了指云灼夭湿透了的前襟道：“云大妖仙，你衣服湿了哦，穿着不难受吗？脱下来呗，我帮你烘干来。”

　　云灼夭双眸氤氲，听这话却并未依言而行，反而是，双手紧拽着胸前动物衣服，微微蜷着身体，瞪着陌如竫道：“放、放屁！哩个登徒子，就、就是、是想趁机占我片宜！说那么号听、听干嘛！”

　　陌如竫看着云灼夭气鼓鼓酡红的脸颊，很是不客气伸手掐了上去，笑嘻嘻道：“是～是～我流氓，我不要脸。”

　　云灼夭一把打掉陌如竫作祟的手，怒道：“睁大你狗眼看清楚本妖仙是什么了！是妖！你个愚蠢的人类！你娘亲难道没教过你不要靠近混有界的东西吗！就不怕我吃了你不成？！”

　　陌如竫，撑着半边脸，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卷着青丝道：“没有……”

　　“你！你！你莫不是没娘的孩子不成？！”

　　“曾经有，我八岁生辰那日便没了，但是呢，我娘告诉过我爱情最是什么都不分的一件事了～”

　　冷冷的月光照在陌如竫眼中有了温热的感觉。

　　云灼夭第一次感动愧疚，还是在醉了的时候。

　　嗫嚅道：“对、对不起，其实……你还算好啦，我一闲世，我的亲族就一葛都不剩了……你懂辣种，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一齐变成一堆焦黑的枯母的感觉吗？！”

　　说着说着，云灼夭就激动了起来，腾起身来用双手紧拽着陌如衿的双臂。

　　陌如竫，愣了片刻，而后笑着刮了刮云灼夭淡粉的鼻尖道：“我不懂，毕竟我的家人不是树啊……”

　　云灼夭闻言像是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松开了攥得结骨发白的手，跌坐回原处。

　　然而，却被陌如竫俯身抱紧，柔声道：“但是，我以后会陪你的，你过不去的曾经可以不忘记，但一定要放得下。”

　　闻言，云灼夭却是放声哭了出来，全然没了平时高傲的样子，“你个小白脸！你懂什么！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曾经，我的懦弱、我的无能、我的丑陋！你现在说会陪我，陪我什么？荣华富贵？总统三界？欢歌纵酒？！”

　　因为喝醉了，云灼夭什么话也不跟自己腹诽，一股脑的全都吼了出来，好在云灼夭是醉了，不然这堪称现世宝的云灼夭被清醒的云灼夭记得，自己还不得活埋了自己。

　　陌如竫一手护着云灼夭的后脑勺，一手顺着云灼夭的背，道：“都不是，陪你成魔入仙，化鬼升神，为妖做人好不好？”

　　大概是闻着这淡淡的幽兰香味，云灼夭也是晕晕乎乎的，吸溜着冷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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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高台倚梦处，月下独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