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曚》猹戚戚

58、赝鼎（二）

　　陶冼绕开了鼎，不再往上走，乖乖的跑回了李卅身边。
　　“赵博在这里吗？”漆黑的空间里带着雨后潮湿的味道，陶冼在火球照亮的范围里紧紧贴着李卅行走。
　　“在。他进去了。”
　　进去？陶冼顺着李卅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李卅慢慢走向了那边，火球燃烧着，随着李卅的步伐渐渐照亮了前方，是一条幽深的通道。墙边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挂在高处的烛台，道路约有两人宽，一直通向内部。
　　墙砖上布满着发黑的青苔，古怪的味道充斥着整条通道，陶冼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李卅的捏了捏陶冼的手心，软声说：“害怕的话，咱们就回村里。”
　　“我知道我胆小……”陶冼咧嘴笑了笑，“卅哥，我总觉得这地方毛骨悚然的……也就赵博，换了我肯定掉头就走……哪儿还会往里钻……”
　　“我宁愿你掉头就走。”李卅很怕陶冼像之前一样落下梦魇，这一次虽然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妖怪，但是恐怕场面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陶冼伸手拉住李卅，“这次不一样，你陪着我，我不怕。而且赵博都进去了，帝癸没有跟着，证明这也不危险。我们还是快点和赵博汇合吧，渊哥可担心他了。”
　　虽然说的振振有辞，但是李卅能看出来，陶冼还是有些犯怵，忍不住勾起嘴角，问道：“你既然知道没危险，那你怕什么？”
　　“卅哥你上过大学吗？”陶冼听到这问题，像是来了兴趣，语气八卦的问话，一边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毫无抵触的跟着李卅走进了这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通道。
　　“没有。”李卅在人界都辗转在当秩察的路上，刚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团乱，天劫后的杂事太多，作为仅存的一小部分神，可以说是忙的昏天暗地。等到动荡渐渐平复，又开始不停的出现新的妖怪，新生的妖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四处作妖，也让李卅头疼了数十年。
　　这样的混乱一直持续到建国后，才慢慢的走向正规。李卅发现了潜入警察队伍中调查这种事情十分便利，就一直采用这样的身份潜伏在人类中间继续秩察的职责，倒是从来没想过体验一下学生生活这种事情。
　　“这跟大学有什么关系吗？”李卅一边引着陶冼的话头，一边探查着赵博的痕迹。
　　“如果你上过大学，你就知道有一群室友天天拉着你打游戏是什么感觉……你就有机会体验到各种类似这样的场景，还会给你配上诡异的BGM，放一些生物出来怼你……你还会因为大学课少的时候，能够自由分配的时间太多等等理由，接触很多类型的小说，而这种地方，会发生的恐怖故事就太多了……”陶冼掰着手指认真的数了起来。
　　从恐怖游戏谈到恐怖小说，一直说到恐怖电影、电视剧…话题又莫名的转到了特效上，然后就是各式的吐槽……
　　李卅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搭话，心想：这条路都快走到底了，陶冼的注意力从打开话匣子开始就再也没放在这个前不久还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地方，该说他缺心眼呢，还是……可爱。
　　“……”陶冼的声音慢慢的停了下来，通道已经走到了底，而前方，又是一块巨大的空间。
　　如果说之前的巨鼎还是留给陶冼不少想象空间的话，这里已经是赤裸裸的把真相摊开了。
　　偌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工作台和器具。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见，但是陶冼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些工具的作用。
　　巨大的砍刀和砧板、高挂的铁钩、布满血迹的铁桶……角落还有各种骨头的残骸。
　　牛、羊、猪、狗……还有……人……的骸骨……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陶冼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怕的不是这样的场景，而是角落里那堆骨骸，很明显有一堆是近期才扔上去的……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什么废弃许久的遗迹，而是一直到最近，都有人定期使用的……
　　李卅神色淡漠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直到摸到了陶冼手心里的汗，这才收回目光，面色如常的说：“走吧，赵博应该就在前面了。”
　　陶冼点了点头，不再去细想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把那些血腥的联想甩在了脑后，忙不迭的跟上了李卅的步伐。
　　又是一条通道，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一通到底。每走两步就是三四个分叉口，路不深，但是却横纵交叠，四通八达，蜿蜒曲折，从第一个路口开始，就像是千疮百孔的迷宫洞。
　　路越走越窄，高度也开始下降，陶冼时不时的觉得头顶可能会撞上石壁。而从刚进来的时候开始，陶冼就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些刚刻上去不久的标记，像是用匕首划上去的，力道控制的很好，并不是很明显的同时，又十分的清晰，应该是赵博留下的。
　　石壁上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有过不少人都试图留下痕迹，但都被粗暴的打磨掉了，仔细看会发现石壁上满满的都是打磨过的痕迹，有些是为了消除他人的标记，有些则像是为了混淆视听，索性把所有的石壁打磨了。
　　而且这些痕迹看上去都是陈旧的，年份不会太短，也就是说很久以前，有人进来过，沿途留下标记，然后标记就被抹杀掉了，并且有人为了防止其他人利用痕迹认路，把整个迷宫洞都进行了打磨，连带着这只留下一点点痕迹的标记，湮灭在这个奇特的迷宫洞里…
　　若不是陶冼有过人的观察力，并且一直在留意赵博得痕迹，怕是发现不了这一点，因为这打磨的痕迹一不注意，就会误认成是开凿迷宫的时候留下的。
　　赵博来之前，再也没有人留下过新的标记。为什么？是他们不需要标记，还是他们根本被束缚根本无法留下标记？更甚者，在那之后就没有人来过这里？
　　一路上，二人循着赵博留下的标记走着，这迷宫洞的构造有时像是封闭的蚂蚁洞，有时又像是千疮百孔的蜂巢，相互连接，又相互封闭，十分具有迷惑性，在里面走了一会儿，陶冼甚至有种类似3D眩晕的感觉。
　　突然，李卅停下了步伐拉住了陶冼。“走这边。”李卅指向的方向是标记的反向。
　　“但是标记……”陶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拉着走向了没有标记的方向。
　　“赵博消失了四天。”李卅淡淡的说。
　　陶冼一愣，对，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赵博还没有回来，因为……他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四天……
　　这是，陶冼注意到了不对劲。
　　从出发到现在，一天都还没过完……这地下的空间难道有多大不成？
　　也就是说……赵博迷路了……
　　被困在迷宫洞里……可能时间还不短，起码一两天的时间，他都在迷宫洞里找出口……
　　“卅哥……你带吃的了吗……”陶冼的表情突然变得充满了同情，“我觉得赵博估计要饿死了。”
　　李卅轻声笑着，拉着陶冼七扭八拐的很快就走出了迷宫洞，而洞口附近有7条岔路，其中一条陶冼又看见就熟悉的标记，看来赵博就是从这个路口走出的迷宫洞。
　　眼前是红漆剥落的巨大木门，门上贴着巨大的画像，画像的右下角的位置，则是一个细小的纹样……
　　陶冼掏出手机对比了一下，虽然比较潦草，但是和女人尸体上的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门是开着的，敞着可以通过一人的缝隙，李卅领头钻了进去，陶冼紧跟着也钻了进去。
　　一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两边一直延伸的铁栅栏，就像监狱一般，一间连着一间，那黑色的铁栏由近向远，连成一线。
　　李卅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巨大的弯刀，在火光下刀刃仿佛闪着耀眼的光芒，陶冼愣愣的看着李卅一个反手，用刀背敲上了铁栏杆，发出了让人牙根发酸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陶冼揉着有些发麻的太阳穴，不解的看着李卅。这样的响动，如果这里真的有人，那岂不是全都要被引过来了？？！
　　正想开口，他又噤了声。一路上的各种细节钻入了陶冼的脑海……除了那个像屠宰场的地方像是近期有人用过以外，再往里完全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消失了4天仍旧安全的赵博、让人目眩的迷宫、多年无人踏入的牢狱……
　　……
　　这里没有人……
　　有的话，只可能是赵博。
　　不久，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火光，正朝着二人靠近。
　　光点很小，摇曳着越来越近。
　　很快，陶冼就看见了狼狈的赵博，他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防风打火机，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呆愣的看着陶冼和手持弯刀的李卅。
　　“我懆！是你们啊！吓死我了！”赵博一个漂亮的动作，匕首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就这样插进了他腰间的刀鞘。
　　“懆，饿死我了，讨喜你有吃的没？”他看了一眼在两人旁边跳动的小火球，吧嗒一声关上了打火机，也扔进了裤兜。
　　陶冼正想摇头，看见李卅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板巧克力扔给了赵博。
　　赵博拆了就往嘴里塞，“谢了～唉还好你们来了，这里能烧的我都烧完了，打火机也快废了，真是服了。我都打算把那门拆了劈成段儿当火把了。”
　　“有水吗哥们儿？”赵博咽了两口，看着李卅又问。
　　李卅挑眉，打了个响指，一个小水球跃然而出。
　　“靠谱！太靠谱了！真牛批啊！”赵博蹦跶着上来对着小水球噘着嘴就凑了上去。
　　陶冼哑然的看着李卅，这特么也行……
　　赵博吃完喝够了，这才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我特么追着虎子进了森林，那女的有些手段，逃跑的痕迹留的很少，我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他们的路线，途中还发生了地震，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等到地震结束才接着追。结果好不容易追上了，俩人已经死了……卧槽简直扎心你知道吗！地震以后会破坏痕迹，那女的是本地人，我本来打算让她带路回村的，她一死，那森林太容易迷路了，我当时心都凉了。”
　　“我正头疼，发现那女的不对劲，那样子跟要诈尸似的，我走过去发现她盯着一个方向，旁边还有她落下的包，我一翻，特么给我吓一跳。里面好多罐头和耐储食物，还有一个本子。叽哩哇啦不知道什么字儿，看不懂，但是有不少图。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就拿走了那个装满食物的背包……卧槽还好我机智的拿了！！…*^*&%%$&!……”
　　赵博从兜里翻出一个手掌大的小本，摊开来递给了陶冼。
　　“我按着那个地图找到了那块石板下来了，然后就一直往里走……”
　　赵博的话陶冼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那个本子往后翻一翻，某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人名……
　　而最后一行，写着地震那天的日期，以及虎子的名字……
　　李卅皱着眉也在看这一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陶冼索性把本子给了李卅，他拿着仔细的又看了一遍。
　　“卅哥……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赵博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他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也凑了过来。
　　“不是全部，但是有几个名字我有印象……是失踪的人。”李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基本都是游客失踪。”
　　“对！我也是因为认识一个名字，那人是我以前的同学，后来学的考古学，前几年说是去考察然后失踪的。我看见他的名字在这个女人的本子上，才决定来这看看的。”赵博指着本子下面的一个名字说。
　　“失踪……”陶冼想着这一路看见的东西，一阵恶寒。
　　赵博看着陶冼的表情，也是满脸沉重，“没错，讨喜，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那同学失踪了8年了，我在里面，找到了曾经可能囚禁过他的那间牢狱。”赵博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破烂的纸片，上面依稀可以看见断断续续的字迹：血祭、鼎坛、他们杀鸡宰羊……为神圣的鼎榭献上纯洁的祭品……
　　“这是他房里找到的……”
　　陶冼看完正想看看李卅的反应，发现李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正在不远处的一间牢房门口看着什么。
　　陶冼正想开口叫他，只见他转过头说：“先离开吧。有用的证据都拿上了吗？”
　　“手机现在没电了，不过关机之前我拍了不少，能揣的纸条我也都揣兜里了。”赵博拍了拍工装裤大大小小的裤兜。
　　“走。”李卅带头返回了迷宫洞。
　　回去的一路，赵博和陶冼跟着李卅，仅仅花了几分钟就回到了屠宰场一般的房间，他们没有停留，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地面。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赵博从迷宫洞就开始犯嘀咕，像是不能理解困了自己快3天的地方，为什么李卅几分钟就走了出来。
　　“帝癸呢？”赶路回村的路上，陶冼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他不是在你家吗？？？”赵博吃惊的回过头。
　　！？？！
　　帝癸没找到赵博？不可能啊……
　　但是赵博看样子没有见过帝癸……
　　难道是帝癸来了，但是没有出现在赵博身边？
　　为什么？这几天帝癸又去了哪里？
　　“那小子跑了？？？”赵博脸色有些难看。
　　“他说他来找你了。”陶冼不知道该不该把帝癸说过的话复述给赵博，毕竟根据赵博的说法，他并没有撞见什么危险，但是陶冼下意识的觉得，帝癸不可能无缘无故有那样的反应，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是判断出错……
　　“啧。”赵博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不过看上去他不想追究那么多。
　　一路回到村里，又差不多是深夜了。和昨晚陶冼刚来的时候差不多，营地里充满着疲惫与伤痛的味道，一入夜，无论是顽固的村民，还是辛苦工作的搜救队，都安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安眠。
　　赵博看上去完全没想到地震居然导致了这样的危害，一副消化不了现实的样子。三人摸黑回了帐篷，本来就狭小的帐篷看上去容纳不了三个大男人，陶冼正想说他再去拿一个的时候，李卅的食指贴上了他的嘴唇堵住了他没说出口的话，紧接着李卅低声对着二人说：“我明日去寻帝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在赵博身上施了法，别人看他会是我的模样。这里我已经探查过了，没有什么古怪，你们调查自己小心些，有事叫我。”
　　陶冼感觉李卅在黑暗里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便消失了。
　　赵博看起来累坏了，听完以后就一头栽倒进被窝，呼呼大睡了起来。
　　陶冼叹了口气，拉好了帐篷，把寒冷的冬风关在了外面，也躺了下来。
　　昨天也是两个人睡的，怎么就没有发现帐篷这么挤呢，陶冼无奈的推了推死猪一样的赵博，缩成一团，也闭上了眼睛。
　　啊……忘记让李卅帮忙带个话给赵渊了……得赶紧告诉他……赵博没事……
　　这是陶冼睡着之前，想着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