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天注定》烛影摇红

20、第 20 章

　　众人安静的坐在桃夭园中，清风吹过，桃花瓣瓣飘落。百里飞霜环视众人一眼，眼见气氛沉寂，不觉淡淡的笑了一笑，低声道：“桃花乱落如红雨，真是好生凄美！人生若能如此，纵然短短数月，也尽够了……”

　　南紫绫眼眶一红，泪水又要落了下来。百里飞霜一笑，温和道：“紫绫，不要哭，我还可以陪你看十几年的桃花呢……”转首看向邓文二人：“二位，上次玉带湖边，该说的我们也都说清楚了，今日只索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文君傲微微一叹，眼见她竟是如此沉静，心中不禁暗暗赞叹，然赞叹之余也不由暗叹她如斯薄命：“郡主放心，我等必鞠躬尽瘁，不负朝廷重托！”转头微笑向南翌道：“皇上今日亲至袭沁园，也是为了此事吗？”

　　南翌笑了起来，音调柔和：“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见见四位世子，不知何世子与凌世子现在何处呢？”

　　邓青翰接口笑道：“逍遥是个闲不住的，在园子里呆的闷，拉着云龙出去玩了，大概还要好些天才能回来！”眼尾扫见南紫绫郁闷难受的样子，不觉竟有些心疼，心念一动，忽而起身道：“朝中之事，不说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而已……”笑吟吟的一拉南紫绫：“小公主，我带你去西郊走走吧！”南紫绫一愣，已被他拖了出去。

　　文君傲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百里飞霜已道：“让他们去吧，紫绫本来是摆不得心思的，他们去了，我们也好商量事情！”她神色静默，安祥。

　　文君傲心中反而一酸，微微一叹，转入正题：“我们已经见过宁王了！”

　　南翌等三人均已变色，南翌震惊道：“什么时候？”

　　文君傲一笑：“昨天下午！”

　　百里飞霜道：“宁王已知了你们的身份，试图招揽你们是吗？”

　　“是，宁王很不简单，他在我二人身上下了毒……”额上一阵抽痛，文君傲伸手入怀，取出一粒药丸，丢入口中，闭目养神片刻。

　　百里飞霜蹙眉：“你吃的什么药？”南翌也不禁关心的看他一眼。

　　文君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帝王厅中初见宁王，宁王如何言语，自己与邓青翰又是如何中毒一事尽数说了出来，只听得百里飞霜与南翌面色大变，许久不语。百里飞霜震惊道：“天下竟有此种奇毒吗？若是用在朝堂之上，那么……”

　　文君傲摇头道：“这种毒据寒秋所说最多只能用来控制十个人，我倒不认为宁王会用它来控制朝中文臣，毕竟宁王手中势力已几可控制当今整个朝纲，如今要怕的倒是武将，朝中手握重兵而又忠于皇上的武将虽不多，但是兵力却占了朝廷自有兵力的十之七八……一旦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飞霜点头，沉吟道：“如今这种奇毒已用在你们二位身上，就是说……宁王最多只能再控制八人而已……这八人究竟为何人，我们却需好好斟酌一番！”

　　文君傲一笑：“不，依我看来，你们只需考虑六个人，甚至是四个人……”

　　“怎么说？”

　　“宁王之所以下毒控制我们，绝非仅仅因为我们是四大公子，更因为我们四人是江南四候的世子，若然江南出了大事，他又能控制我们……便是间接的控制了整个江南……”

　　百里飞霜眼睛一亮，脱口道：“你说得不错，宁王为人看似粗豪，实则极为精细，他必会留下退路，断然不会将此毒用尽，所以说……”话语微微一顿：“而且据我推测，他得到这种毒的时日定然不会很长……”

　　文君傲点头：“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保我们五人尽数入朝……”

　　南翌原本静坐一边，只是听，他原本最是厌恶朝中纷争，这些话也自插不上口，如今一听这个，却是想起段太后的安排，忙道：“这个倒不怕，前日母后已与宁王商量过了，提出了不少的人选，最后终于定了由柏太傅主掌这次的恩科，柏太傅在朝中德高望重，必能公平选士，不负众望！”

　　文君傲点头，柏太傅此人为三朝帝师，世人皆知其刚正不阿，确也非宁王收买得来，注目看着南翌，忽而一笑：“皇上可知如今朝廷若要安宁清靖，必要刀兵四起吗？”

　　南翌一震，低声道：“我只希望不要死太多的人！”眼眶微红，又道：“其实我也根本不想做这个皇帝，只是……若是情势许可，我宁可琴棋相伴、写字作画，也好过……”百里飞霜大急，打断南翌的话：“皇兄，你不要胡思乱想……”

　　南翌一叹：“飞霜，你让我把话说完吧。其实……你知道，母后也知道，我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

　　文君傲倚在椅上，不由得暗叹，开口道：“皇上切不可胡言乱语，如今朝廷已自人心惶惶，若是皇上自己也有如是想法，那更会动摇天下人心！”

　　百里飞霜眼神平和、坚毅：“皇兄勤俭、温驯，你不会是个野心勃勃、功垂千秋的皇帝，但是或许皇兄的宽仁正是天下百姓之大幸！皇兄切不可妄自菲薄！”

　　南翌叹了口气，低声道：“飞霜，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如何，我绝不会将江山交给宁王叔的！”

　　百里飞霜抿嘴向他一笑，转对文君傲道：“你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接下来你想要说些什么呢？”

　　“朝野之中一旦刀兵四起，我想请问一句，朝廷是否有足够的将领可以奔赴四方，平定战乱吗？”

　　“没有！确实没有，如今朝中不起兵戈已有多年，站在我们一边，手握重兵的将领大多都已是花甲之年了。一些精干的年轻将军均是宁王一手提拔……”百里飞霜眼神灼灼看着文君傲：“你的意思……”

　　文君傲微微眯起眼睛：“我的意思，恩科在即，是不是该考虑延后再开一第，提拔大量武将，以充做后备……”

　　百里飞霜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光彩熠熠：“你说的有理，我们是该考虑这一方面，且等我与皇兄回宫后，禀过母后，再作定夺！”

　　文君傲笑了起来，神色宁静：“而且，如能双管齐下，我们便有更大胜算，毕竟，文试一事，常有遗珠之撼，若不能因文进朝，何妨由武入……”

　　南紫绫被邓青翰一手拉着，过了偏门便出了袭沁园，到了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溪边青草依依，她闷闷的伸手泼水，清凉的溪水泼在脸上，精神猛然一振。邓青翰笑吟吟的躺在一侧的草地上看她：“心情好一点了没有啊？”

　　南紫绫转首看向他，忽然问道：“邓青翰，你说除了那个病歪歪的家伙，世上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治好飞霜的病了吗？”

　　邓青翰笑笑，满不在乎的拔了根草，剥开草根，露出雪白的根部，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感受那微甜带涩的滋味，双眼却闲散的看着南紫绫。

　　“当今江湖有两大神医：四绝书生庄寒秋、闲云居士杜闲云……”

　　南紫绫大喜过望，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闲云居士啊？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啊？”

　　邓青翰悠闲的看着她，左眉邪邪的挑起：“你找闲云做什么？现成不就有一个寒秋了？何必那么费事？”

　　南紫绫双瞳晶亮，小小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我想他既然跟那个病鬼齐名，那个病鬼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治好飞霜，如果这个闲云居士也能有五成把握，那不就是说……飞霜的病就一定能够治好了……”

　　邓青翰一愕，一阵笑意狂涌上心头，一个岔气，顿时便呛住了，忙张口吐出草根，又呛又咳，直憋的满面通红。南紫绫看他模样，不觉一愣，小嘴一嘟，掬了一捧水便泼了过去，刚好泼了邓青翰满脸水，愤愤道：“你这个人，笑什么啊？我说错了吗？”

　　邓青翰刚刚回过气来，猝不及防，已被她泼了一脸的水，愕然片刻，立时伸手入溪，掬起溪水，反泼过去，顿时便将南紫绫身上泼的湿了，南紫绫不甘示弱，想也不想，干脆跳入清浅的小溪中，捧起大把的湖水对着邓青翰一阵猛泼，眼看邓青翰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禁朗朗的笑出声来。邓青翰原本可以闪身躲过，但看她笑得灿烂如花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没能闪过，已被泼的浑身湿透，心念动处，玩心顿起，一声长笑，索性也跳入溪中，二人面对面竟打起水仗来了。

　　水花高高溅起，西斜的夕阳映照在溅起的水花上，犹显晶莹剔透，一如水晶。

　　文君傲微微一笑，看一看天色，温和道：“皇上也不宜再来袭沁园，这样，离科考不过二十来天的事，这段时间，皇上还是安心待在宫中，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请郡主代劳！”

　　南翌听文君傲一口一个皇上、郡主也觉不自在，笑道：“你也不要叫我皇上了，我出宫在外，你就称我一声南兄弟吧，你该比我大呢……”想一想，又道：“这是飞霜，那是紫绫，不要郡主、公主的叫了。”

　　百里飞霜抿嘴一笑，接口道：“是啊，听起来也怪生分的，不过，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们，是该叫君傲兄或是子君兄呢？”

　　文君傲挑眉：“还是叫我君傲吧，子君本是当年在江湖行走时所起化名，及冠之时，要取表字，就拿来做了表字，大家也都叫得习惯了，不过既然入了朝廷，少不得还是用原名！”

　　南翌笑着点头。三人正自闲聊几句，云英却已婷婷走来，躬身行礼后将一张药方递给文君傲：“文爷，这是爷开给这个姑娘的药方……”明净的眸子凝注百里飞霜片刻，又道：“爷让我告诉姑娘一句，若是姑娘希望能彻底病愈，最好在十八岁以前接受易经洗髓，时候拖的越久，机会就越是渺茫……还有，姑娘最好少用心思，心思用多了，伤人，对身子极其不好！”

　　百里飞霜默然了一会，低声道：“你是叫云英吧！代我向你们爷致谢，并请转告，飞霜深知何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之生死，只看轻重，不论长短！”一如往常的沉静安祥。

　　文君傲心中又是一酸，叹道：“云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禀文爷，爷让我跟您说一声，爷决定不走了，他说依他现在的身体，怕也没人会认为他就是庄寒秋，所以就省了这奔波之苦吧！”

　　文君傲点头：“也好！”

　　云英盈盈一福，退了下去。

　　邓青翰懒散的躺在草地上，浑身都湿透了，一袭黑衣紧紧贴在身上，犹显身材修长，肩宽腰细，邪邪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南紫绫。后者恰如刚刚从水里捞出的一般，本来入了春，穿的就不多，这一湿透，纤细玲珑的曲线便暴露无疑。白了邓青翰一眼，南紫绫伸出小手在邓青翰腰间重重拧了一下。邓青翰吃痛，已“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小公主，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南紫绫撇嘴：“我皇姑姑说了，不要给臭男人面子，不然他们就会得了面子望里子，我们女人就吃亏了！”

　　邓青翰笑看这个娇俏顽皮的小公主，心中一荡，不由微笑，忽然伸手一拉南紫绫的玉臂，南紫绫猝不及防，一下子便摔进了他的怀里。邓青翰笑吟吟的凑近她，一股男子的气息自然的压迫着南紫绫，令她不由得便红透了小脸，两具湿漉漉的身体靠的紧紧的，南紫绫微微一颤，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痉挛，羞怯的闭上了眼睛，竟不敢看向那双散发着邪气的桃花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那原本坚如钢铁的手臂缓缓松了下来，南紫绫心中竟有一种难言的不舍，戏谑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那人竟放开了自己，还伸手拉了自己起来，南紫绫睁开犹自朦朦胧胧，搞不清楚状况的大眼迷惑的看向邓青翰。

　　邓青翰侧面对着她，她无法看清那双邪气的眼，可是却可以明白的感觉到对方的退缩之意，扁一扁嘴，一阵委屈，她甩开邓青翰，跳起来，狠狠踢了邓青翰一脚，气乎乎的往袭沁园奔去。

　　邓青翰在她身后微微苦笑了一下，心中却暗骂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定力了，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弄得差点昏了头。用力甩甩头，他疾步跟了上去。

　　南紫绫冲进桃夭园，怒气冲冲的一拉南翌：“皇兄，我们走了，这个讨厌的地方，我是再也不要来了！”南翌愕然的看着浑身湿透，满面怒容的妹妹，一阵莫名其妙，百里飞霜看南紫绫模样，却已起身，她深知南紫绫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那是惊天动地，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没人治得了她：“君傲，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此告辞，希望二十三天后，我们能在殿试名单上看到四位世子的名字，告辞！”

　　文君傲看邓青翰随后便已进了桃夭园，心中自然有数，也不说破，笑道：“也好，这段日子，你们几位最好就不要出宫了，二十三天后，我相信各位必能在殿试名单上看到我们！我送四位出去!”

　　南翌赶紧笑着点头，心中却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妹妹素来任性惯的，也不好多说，起身刚向文君傲点了点头，南紫绫却也等不得，拉了他就走，百里飞霜苦笑一下，向文君傲道：“君傲兄就不要送了，我们这就告辞！”回首向邓青翰点点头，追着南翌与南紫绫去了。
　　文君傲苦笑一下，看邓青翰一眼：“剑豪，你带小公主去了哪儿，怎么弄成这样，我以为你还是挺喜欢她的！”

　　邓青翰懒洋洋的倒在躺椅上，剑眉微微扬起：“我是满喜欢她的，不过我可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毕竟……她是公主！”随手拿起自己的茶杯，一口饮尽，茶已凉了，入口微带涩味，邓青翰不禁皱眉，放下茶杯，他正色看着文君傲：“子君，升平郡主的事情，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我能如何想，难道我还能让她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子君，小心啊！我们似乎都太过于关心她们二人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又是风过处，花瓣离枝，在空中打了几个折，轻飘飘的落在文君傲眼前，叹口气，文君傲淡淡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桃夭园中，一时无语，但有细细清风，淡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