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诛魔》秋实绯然

48、逆天命

　　回忆的最后，是谢知游独自在幽冥之地流浪徘徊，是他得知俞灵辅战死在白帝城后的万念俱灰，是他凭一己之力建成摇光之境，无数次与魔族血战搏杀……
　　四周的水流急速地激荡起来，苏业承被卷入漩涡之中。天旋地转下，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阿承，醒醒！”
　　是谁？
　　“快醒醒！”
　　对了，是她……上次在朱玄冢等待陵光涅槃重生时，就是这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紫鸢？”
　　苏业承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片紫竹下面。端坐于对面的是如今的谢知游，并非回忆中稚嫩的少年；而跪在一旁手执茶壶的女子，却是换下了湖蓝色长裙和金色腰带，改穿霜色纱衣、殷红罗裙的紫鸢。
　　——苏业承不会忘记，那是他初次踏入水沐花都时所见到的紫鸢的模样。
　　紫鸢为谢知游倒完茶，接着侧过身来。苏业承见状抬起手：“鸢姑娘，我自己来。”
　　紫鸢神情木然，自顾自地为苏业承添茶。苏业承伸手触碰了她一下，才发现眼前的人只是个幻影。他环视四周，认出这片竹林正是回忆中谢知游和俞灵辅、冯梓渊等人的相识之地，也就是位于青屏观隐泉山房后面的紫竹院，只不过亦是通过幻术搭建。
　　谢知游道：“失礼了，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紫鸢并不适合在场。”
　　苏业承斜视道：“那谢堂主营造出这些幻象，又有什么意义？”
　　谢知游饮了口茶：“如你在回忆中所见，俞师兄和冯师姐对我有再造之恩。谢某期望有朝一日与故人重逢于故地，时隔百年终是得偿所愿。”
　　苏业承觉得实在可笑：“谢堂主，您是不是弄错了？虽然我是俞灵辅的转世，但我并不是他，鸢姑娘也不是您的师姐。而且……您大概还不知道，上次与罗生国交战时，紫竹院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是吗……”谢知游轻轻地放下茶杯，“青屏观果然还与从前一样，毫无长进。”
　　苏业承闻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谢堂主也曾是青屏观弟子，为何说出这般有辱师门的话？”
　　谢知游道：“你要知道，在白帝城血战和舜华复活的这段时间里，人界之所以能免于战火，不是靠五行八卦阵的庇护，而是因为俞师兄连续两次击退了罗生国。魔界有所忌惮，故不敢大规模入侵。而青屏观一味固守前人留下的大阵，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寻找‘火’位，真是冥顽不灵，朽木难雕。”
　　苏业承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认同谢知游的观点。只有人族足够强悍，才能震慑四方，使强敌莫敢来犯。他垂下眼睑：“青屏观一直找不到五行八卦阵的火位，原来根本不在人界。此处似乎名为‘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广袤无垠，连通人魔两界。师祖宿旋择其一隅作为火位，而我在阵眼处修建城池，是为摇光之境。”
　　“我不明白，俞灵辅既然发现了这里，却没有告诉当时的掌门和长老，而是托付给了你？”
　　谢知游道：“幽冥之地并不适合凡人长久停留，相反更适合带有魔气或是魔血的生灵，所以俞师兄选中了我。”
　　苏业承顿悟：“如此说来，您是不是看中我身怀舜华的魔气，然后专门在水沐花都设置了通道，让我能够轻易进入此地？”
　　“不错，本堂主说过，希望你能加入无影堂，协助我共同讨伐魔界。”
　　苏业承坚定地道：“多谢您的抬爱，但谢堂主为了对抗魔族而吞并原来的无影堂，用自己的魔血把一众杀手改造成没有灵魂的死士，这种做法恕在下不能苟同。且在下已拜入梦闲真人门下，此生便只是青屏观弟子。”
　　“你那位叫李献风的师兄还真有两下子。”谢知游笑道：“据我所知，左净闲只是将武功术法传授于你。他这个人对俞师兄崇拜至极，所以没有脸面收你为徒。更何况并非谁都有冯师姐那样的度量，若是得知你操控魔气，青屏观这种名门正派还容得下你吗？”
　　风过竹林，一片细长的竹叶随风飘落而下，掉入了苏业承面前的杯子里。“紫鸢”面无表情地替他换上一杯新茶，谢知游接着道：“你喜欢的人也在这里，能够和她一起，难道不好吗？”
　　苏业承看了这个幻影一眼，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问道：“就算鸢姑娘因为五行八卦阵没法回人界，江离身为罗生国副使，竟会把她送来摇光之境，他和谢堂主是什么关系？”
　　谢知游啜了一小口茶：“苏公子也许不知道，江离为了保护陆紫鸢，已经和舜华的妹妹翻脸，从罗生国叛逃了——至少魔族是这么认为。事实上，他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苏业承疑惑不解，谢知游道：“江离本就是我放在魔界的一颗棋子。”

　　在苏业承无比诧异的目光中，谢知游娓娓道来：“听闻青屏观在上次大战中生擒了两只异变魔，研究到现在还没有成果。本堂主可以告诉你，江离——也就是西陵江氏的江云尉，他正是根源所在。此人八字天干全阴，魔君舜华因此在江家被灭门时把他救下，用其纯阴之血喂养群魔，令它们发生异变。当然，这些都是在俞师兄死后才查明的。”
　　苏业承道：“谢堂主竟然没有杀了江离，反而把他安插/在魔界做内应？”
　　谢知游道：“就算本堂主乃半魔之身，当年也对魔界知之甚少。比起除之而后快，让他为我提供情报不是更有价值？”
　　苏业承皱眉道：“江离其人工于心计，步步为营，谢堂主如何让他愿意替您做事？”
　　谢知游笑道：“你说得对，他虽然怨恨魔族，戒备之心却极重。所以我抓住他的弱点，稍微用了些手段。”
　　“弱点？”苏业承灵光闪现，回想起李献风在西陵探访江家祖宅的经历，瞬间脱口而出：“是他的妹妹云洁？”
　　谢知游笑了笑，苏业承难以置信地道：“江云洁的魂魄被术法禁锢在人界，无法步入轮回，莫非和你有关？”
　　谢知游不置可否：“江离当然不舍得亲妹妹死后还要魂飞魄散，于是答应按我的吩咐做事。只是他不甘心受人摆布，随着羽翼渐丰，暗中笼络自己的势力。”谢知游故意叹了口气，“唉，留了这么些年，差不多可以杀掉了。”
　　苏业承立刻心头一顿，努力克制脸上的表情，紧握茶杯的手上暴起了青筋。谢知游笑道：“这么紧张……看来你知道如果他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也活不了。苏业承，你和江离约定以魔石魔血复活陆紫鸢时，没有想过逆天改命的代价吗？”
　　身旁的“紫鸢”静默不语，苏业承松开杯子，黯然地看着她的幻影。
　　“若是到了那一天，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陪着她一起面对。”
　　谢知游嘲笑道：“能说出这种话，你还是经历得太少了。要知道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用极好听的声音道：“江离已逃往人界，只要我把异变大军的秘密散布出去，想取他性命的人定会蜂拥而至。难道你以为能面对这种情况？”
　　苏业承的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谢知游的低语却在耳畔回荡：“你若执意护她，就是与整个人界为敌。相信你们不愿意一辈子活在杀戮和恐惧中，对不对？”
　　“你……！”苏业承只觉毛骨悚然，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谢知游退坐过去：“看在俞师兄的份上，本堂主并不想使用这种手段。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们还是能愉快地合作。”
　　苏业承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俞灵辅若知今日局面，大概会后悔将五行八卦阵的火位托付于你。”
　　谢知游不怒反笑：“幸好啊，他看不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