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公子追妻攻略》桃花鸢鸢

2、第二章 红炎之域

　　三年后。

　　菖蒲一样的女孩子身量长高了许多，此刻正头顶烈日，脚踩棱石，汗透衣衫，宛如一根快要被晒干的海带，拖着步子艰难地行走在下山的路上。

　　“要是能吃着火锅唱着歌，哪怕忽然就被麻匪劫了，也真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体验啊！”初九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平时随意散落在脑后的黛青色的长发，此时被一根白色的布条紧紧束起，以免被汗液黏在脖子上增加不适感。看布条上并不整齐的边缘，和隐约露出一角的萱草花饰，似乎是被人临时从某件遭了秧的外衫上扯下来的。

　　“好热啊！”这根行走的海带不时抬起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及时截住面上快要决堤落入眼眶的汗水，眼睛却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的辣痛感，不由发出今日第一百零一次哀叹。

　　其实，火锅和唱歌并不是她臆想的重点，重点是凉风和马车……

　　“为什么偌大一个半山，居然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呢？”热到快要晕菜的初九不禁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然而脑海中紧接着浮现出莪术司首在面对她的这个问题时，拈着下颚几缕稀疏的胡须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的双肩不由泄气地耷拉下来。

　　莪术司首掌管有司中的药司，虽不是三大主司，却因大司首的信赖，兼管着半山所有的进出花销。

　　是，她知道，半山上除了她和老八之外，人人皆有灵力，皆可高来高去，根本用不上“马车”这种山下百姓才会用到东西。可是她现在很需要啊！谁能料到她在还没有灵力的时候就需要下山去呢。

　　初九以手遮阳，抬头在前路上四下搜寻，想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确认下有没有走错路。

　　然而……这炎域果然名不虚传，树木屈指可数，偶有那么一株矮小的根苗孤零零地杵在路边，却也只有寥寥几片细长的枝叶愁云惨淡地挂在枝头，想要遮阳？做梦吧！

　　回去一定要跟莪术司首好好说道下这炎域的护林工程，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虽然她暂时是享受不到了，但是说不准就有哪个倒霉蛋跟她一样，不会高来高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地面龟爬呢，就当行善积德了。

　　她咂咂嘴，深切地感受到干燥的唇瓣对清水的渴求，取下腰间跟着她的步子一颠一颠的皮囊，轻轻抿了一小口，又小心地拍了一点在额头，顿时整个人都爽利不少。

　　刚入口的礼泉水清凉沁脾，她舒了一口气，掂了掂水囊后有些放心地点点头，将还剩一多半的水囊重新挂回腰间，好在她用的省，应当还够撑到下域再做补充。她缩在路边一株尺余见方的小树影里，解下背上负着的包裹，抽出内里一张地图样的手绘皮卷仔细地对照起来。

　　“呼，还好没有走错！”她松了口气。

　　下山的路径不仅九曲十八弯，没有指引极易走错，其中还并不平均地分布着四个特殊的“域”，作为半山天然的屏障之一，这些域显然不是轻易就能通过，这也是山上规定在唤灵成功前不得私自下山的一个缘由，好在她这次是有备而来。

　　看图上所注，这里已接近红炎之域的边界。

　　除了头顶烈日的炙烤，炎域中一些地皮浅薄之处如同纸糊，支撑不了人行走的重量，如若不小心踏上，地皮就会像蛋壳一样碎裂，整个人落入深不见底的地缝之中。

　　不过她一路行来，还没有见到过这些地缝，听七姐说，每过一段时间，碎裂之处四周的地皮便会自发勾连，将地缝修复如初，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捏拢聚合，这也是红炎之域中几无走兽的原因。

　　空中也并不安全，有种一击致命又总是成群出现的金耀鸟，在此域之中横行无忌，危险指数更在“纸皮地壳”之上。

　　若不是有七姐亲手绘制的这张域图，标注了一条可以绕开地皮陷阱，避开金耀鸟常光顾的地界的通路，别说下山了，只怕没有掉坑里也已葬身在利喙之下。

　　好在下一域便是终日湿气缭绕的雨雾之域，和寒凉逼人的结霜之域。出了结霜之域，再过幻影之域，便可抵达止息国的重镇渭城，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再过两月，便是老八的成年礼，唤灵之法不容有失。

　　想起那严苛到有悖人情的“祖制”，她不由皱起好看的眉头。

　　“但愿此行有所获益，加油！”她轻轻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大约又走了盏茶时分，空气中隐约有了一些水汽，却并不凉爽，高温蒸腾之下倍觉黏腻。

　　初九却精神一振，快到两域交界了！

　　片刻后，她停了下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地块。

　　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异样……她想了想，拾起脚下一块小石子向前扔去。石子在空中流畅地划过，忽地一滞，像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气墙般嵌在空中不能动弹，这停顿只维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有风拂过，石子便化成了齑粉，消散在风中。

　　“啧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域的结界啊，好厉害！”要是自己方才很傻很天真地走过去，岂不是直接变成一捧飞灰……有可能连飞灰都不剩。

　　咂咂舌，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黑漆的小盒子，细看盒身上密布着蛛网一样细密的金色纹路，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

　　循着记忆，她轻轻地按了一下盒身某处，盒盖伴随着“啵”的一声气音弹开，露出内里一层金色的粉末状的物体，所发出的声音在这四下寂静无人的地方显得分外炸耳，反倒把她吓了一跳。她按着胸口吐了口气，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一次就成功！”

　　然而想到之前练习时，在七姐的亲自指导下还只有一半的成功率，初九不由愈发紧张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老八，我这回为了你的事，可真是冒着搭上小命的风险，回头定要好好宰你一顿！”

　　她定了定心神，左手捧着那个黑漆的小盒子，右手拇指指盖在食指和无名指上掐动数下，飞快地捏了个诀，一条手指粗细的金色流光便从盒中飞出，像一条小蛇般柔顺地缠绕在她伸出的食指上。

　　她走上前几步，在小石子化成飞灰的地方前停了下来，稍一定神后吸了一口气在口里，随即合上双目，抬起右手食指指腹在身前一尺处轻轻一按，开始抖抖索索、但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在空中写起了大字，直到一个斗大的金色“破”字完成，她才收了手将眼睛睁了一条缝，有些不放心地向自己的大作看去。

　　“成功了！”初九的双眼哧溜一下睁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金字，简直想要为自己鼓鼓掌，虽然这字写得不仅抖，还丑，右下角的那个“又”字像是没了墨水，收得格外短促，如同两条难看的毛毛虫趴在空中，她却好像在欣赏书法名家的传世之作一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要知道据七姐所说，她才练习了三日，就能成功操纵这盒中的金粉写出破界法印，已经极为难得了。

　　她体内现在还没有灵力，无法引动自身灵力完成术法结印，只有借助小盒中的特殊储灵之物，将七姐事先结好的法印依样画葫芦地描摹出来，只要小心描印时一气呵成，不让金粉从指尖脱落以致失败，印文的笔法美丑倒不是很有关系。

　　见施印成功，知道片刻后便会在结印处形成一条通路，她小心地将黑漆小盒重又贴身收起，耐心地等待起来。要知道，这种能让人脱离自身灵力施术的介质，即便在山上存量也不多，七姐想了许多办法才帮她讨到这一点，刚好够这次下山的几次破域之用，丢了或者浪费了，就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一、二、三……”她开始在心中默数，正常来说数到三十下，通路便会现出。

　　才数到“十五”，空中的“破”字周围忽然出现了几下波纹状的异动，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去，一道夺目的亮光从纹路出发出，刺得她立时遮住了眼。急忙再看时，空中已经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像明纸糊的灯笼上被戳了个大洞。

　　“啊！”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怎么回事？按理说她结的法印是所有破界印法中最为温和的一种，只会形成一个短时间即会复原的通路，不会破坏原有的界壁才对。毕竟，这界壁算是半山的门户，哪有人进出自己家门也要砸门而出的。

　　正要扑到破洞处看个究竟，一团黑里带红的东西已挟着尖利的破空之声从洞口处撞了出来，吓得她又倒退几步。

　　定睛看去，却是一只小兽，只有尺余大小，身上发毛很长，看起来跟狮子犬差不多，原本应该是惹人怜爱的样子，却因此刻毛发上所带的明显烧焦的痕迹，和覆盖全身的大片灰黑的污块，还有纠结的毛发间隙中隐隐淌出的鲜血，而显得十分凄惨狼狈，她不由心中一紧。

　　“呲！呜！”这小兽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显然对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没有什么好感，甫一落地便龇开一口雪亮的利齿，四爪紧紧地扣着地面，喉中发出低沉的威慑之声，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进攻的架势。

　　她冲小兽露出一个温和安抚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空中已经再起唳音。

　　“嗡嗡！”她眼前一花，已没了小兽的踪影，两道黑沉的光从破洞中飞来，重重地掼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尘土飞溅间带起一片金铁之声。

　　是弓箭！不，是弩、箭！她心中一寒，而且是极为厉害的九索钉妖弩所发！

　　看这箭头长而尖利，带有倒生的锁骨刺，箭身暗藏放血的沟槽，箭尾还连着泥金铸就的链索，正是她在六姐给的《天工集注》中所看过的利器。听闻箭头只要一入妖体，便会牢牢扣住妖骨，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加上血槽不断引血，可以说只要是中了此箭，妖命便算是去了半条。

　　若想拔出，除非割开皮肉，顺着血肉方向摘下锁骨刺，或者打断被锁的横骨。是以若有大妖中了此弩箭，即便侥幸逃脱，也很难自行取下箭头，一路淌下的血迹更是让自身难以摆脱追击。

　　不过九索钉妖弩如今已极为罕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像是追着这小兽而来？难道这看上去还有些萌态的小兽，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及细想，身后传来“呜”的一声哀叫，不知何时小兽竟已挪腾到了她的后方，正在勉力想要站起，刚支起了半个身子便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嘴里不停地淌出血来，像是之前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她立即上前几步，不管小兽愿不愿意，将它护在了身后，转身面向空中豁开的破口。

　　既有弩、箭，必有施射之人，她倒想看看，什么人居然敢在半山脚下这么明目张胆地破界逞凶，追杀这样楚楚可怜的一只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