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榕》Forn

1、他乡

　　蒋卓希刚下飞机，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点开一看，是来自大陆另一头的好友发过来的慰问:“到了吗？”
　　他把手机又揣回去，换了个兜，从里面掏出来一包烟，挤出来一根，叼在嘴边，瞥了眼旁边那块蓝底的提示牌上两个大大的单词“No Smoking”，手一松，刚买的打火机又掉回口袋最下面，不吱声了。
　　当然，蒋卓希只要不去按它，它也吱不出声儿来。
　　传送带驮着若干行李慢悠悠地在那边转着圈，蒋卓希一头黑发挤在一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格外显眼，他生得又高，远远就能看见一团黑云在一片金色里面钻过来钻过去。
　　“E, Excuse me……”他踮脚一望，恰好看到自己的两个大箱子顺着传送带往自己这方向滑，又看了看前面的人海，侧了侧身，从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大胖子中间挤过去，伸手够到了自己的行李，又喘着粗气从人群里面挤出去，慢慢悠悠地推着行李往出站口溜达。

　　“I never knew anybody til' I knew you……”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这次点开一看，来电人那里写的既不是自己好友的大名，也不是心心念念的长公主，而是“李麟游”三个由他御笔亲写的图片当背景配着骚包的备注“宝贝儿”。
　　“……”
　　某个姓蒋的大爷“啧”了一声，手指左划，默默地把电话一挂，往兜里一扔，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外走，管也不管一下电话那头的“宝贝儿”。
　　此刻接机口那边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能看到一点点边缘线了。
　　不出意料的是，他在里面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李麟游叼着跟棒棒糖，靠在人群以外的某根柱子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偶尔抬头瞥一眼接机口，一看就是在等人。似乎是等的人不给他面子，迟迟不出来，他也不在意，抬腕看了看表，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再往接机口看了一眼，这回就那么巧的和蒋卓希对上了眼。
　　蒋卓希叼着一根没冒烟的烟草，抄在兜里的爪子拿出来，对着他挥了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来这么早？”
　　“你妈打了个电话，让我来接你。”
　　“麻烦。”
　　两个人站在异国的机场，简短的几句话后，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尴尬局面。
　　周围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一批又一批，说话的声调低而稳重，但耐不住人多，在空旷的机场里荡出了回声，一层又一层地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确确实实地营造了一种“很吵”的气氛。蒋卓希偏着头，把含在嘴里的烟摘下来夹在两个指间，吐了口夹带着烟草味的浊气。

　　五分钟后，李麟游默不作声地拿起刚下飞机的两个箱子，率先转身离开，回头道:“走吧，去学校。”
　　刚才还在心里写小论文的某人，一大长串心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个单薄无力的“好”。
　　仔细算起来，从李麟游到国外念书和他分开算来，今年应该是第四年了。
　　十天半个月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更何况是48个月那么久，涉及到的还是本来就很容易改变的感情呢？

　　似乎连出租车司机都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一路上想尽了办法搭话，沿途介绍着刚刚经过的哪个景点哪家餐厅，给坐在他旁边副驾驶的蒋卓希愉快且融洽地扯着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李麟游一个人坐在后排，撑着脑袋看着外面一帧接一帧不断变化着的街景，偶尔被前面两个聊得格外合拍的人逗得笑一下，笑容又转瞬即逝，面上恢复成之前那副温文尔雅而又带着几分疏远味道的模样。
　　“你们是朋友吗？”
　　蒋卓希闻言，往座位背上轻轻一靠，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后排穿着白衬衫的人，用熟练的英语答道:“不是。”
　　司机正想接着问，就听到旁边的少年答道:“我是他男朋友。”
　　“那祝你们幸福。”
　　下车时，两人合伙把箱子拎出来，听到司机这样说着。
　　“谢谢。”蒋卓希点了点头，把钱递给他，“承你吉言。”
　　李麟游抱臂站在边上，听到“祝你们幸福”以后嘴角往上扬了扬，很快被他压了回去。他拍了拍蒋卓希的肩:“走吧。”
　　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聊着天气。
　　此刻恰逢冬天，厚重的羽绒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入眼的天空是不同于国内的灰蓝，反而是澄澈得像块玻璃，映照着这座城市里芸芸众生的心事，包括两个各怀心事又不愿讲开的少年。
　　走在前面的李麟游脚步渐渐放慢，最后停了下来，他偏头看着身后跟着的人，眼镜的边框因为天气原因反着光，有点晃眼:“你……今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了？”
　　“如果我说我想吃麻辣烫了……”蒋卓希揉着刚刚撞到对方背上的额头，闻言眨了眨眼，使坏道，“你带我去吃吗？”
　　“如果是榕月在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李麟游迈开他那双隐蔽在黑色长裤以下的大长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新生宿舍走去，“你的话……还是算了吧。”
　　“凭什么月月就可以！”蒋卓希怒到，“我还是她哥！”
　　“她还是你家长公主呢。”
　　用的是两个人熟悉的，开玩笑的语气，蒋卓希气急，扔下自己拖着的行李箱于不顾，冲上去就准备赏某个姓李的王八羔子一巴掌，恍惚间觉得记得他们现在虽然身处Y国，但行为和言辞不知不觉地已经飞回到国内相处时最熟悉的那段光阴了。
　　光阴啊……
　　“这几天没怎么下雪了。”李麟游躲开呼过来的罪恶的爪子，“你运气还不错。”
　　就好像这里的冬天也像锦官一样不常有雪，天还是那个天，脚下踩的还是那块土地，面前摆着的课本依然是写着“九九乘法表”的课本，空气里还会飘着麻辣烫和火锅混杂在一起的调料味儿。
　　就好像自己处的世界变了一个样，人间却还是那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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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