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如何》煮鲈汤

1、你谁啊

　　李承钧说袁祁就是死撑，不晓得是什么臭脾气，低个头怎么了。说这话时李承钧正悠然地等着大太监桂全给他穿戴完毕，欲去新嫁的王皇后处。袁祁蜷在龙床内侧，几乎贴着墙，苍白的脸半藏在云龙纹缎面被里，对这一评价也不置喙，不知意识有无。
　　桂全是个体贴的，侍候李承钧离开后，道声袁大人安后即退下关上了殿门。良久，那团被子动了一动，歇了稍时，又动了一动。
　　没要御辇，李承钧就这么走着去了皇后的朝香宫，见了那新嫁娇羞的皇后娘娘也提不起什么兴致，闲聊了几句便吩咐摆驾御书房，又想起了应仍在床上的袁大人。心下有些不爽快，直接回了寝宫。
　　月光透了进来，照得周遭的鹅黄显出了一分柔和温暖的暗色，却反使李承钧愈发烦躁起来。御用的床褥可以说是登峰造极的软了，今晚却似乎处处硌着，哪哪儿都不舒服得紧。辗转反侧，眼前慢慢显出那人床第间倔强的模样来，火气倒没有，却回忆起初见来。

　　一次例行公事的亲耕。一套繁琐无聊的程序下来，一切都是演戏，田里走几步便能有什么收获了么。李承钧已是有些烦躁了，手里漆金雕龙的犁笨重且丑，教坊司呈上来的五谷看上去新鲜得可笑。皇帝也还是个孩子，前有驾头、后拥伞扇的盛大仪仗不过皇家的面子而已，与他无关，心里想着的全是桂全跟他说的、晚上的灯市。听说特别热闹，好多人。
　　“皇上您有所不知，那些灯是不如宫里精巧，可是粗鄙倒也有粗鄙的好处在，总有那么点民间的人气儿……啊奴才不是说宫里的……”
　　桂全一时说走了嘴，勾起了李承钧莫大的兴趣。自幼长在深宫里，到现在也没出去看看烟火人间：“那你晚上领朕去吧！”桂全一听只想扇自己的耳光，却又不敢说句二话，若是回禀太后自己左右都是个该打的，不如悄悄地出去小心地回来。只得伺候着李承钧佯装打扮作一给御膳房送菜的小子。这天正是元宵前一天，皇恩浩荡遣了些回家去，侍卫们巡逻得倒也不是那么严密，这就这么着出了宫。
　　李承钧瞧着什么都觉着很有意思，满目都是摇曳的烛光，铺染成一圈圈的黄晕，确是繁光缀天的景象，嘈杂人声顺耳的紧，也不觉着繁闹。桂全提着一溜灯笼跟着转悠，心下叫苦连连，怎么也未想着皇上有这般雅兴，只得一路跟着，叠声叫着爷您慢着些跑。李承钧一个半大孩子，又是看什么都新奇的心情，脚下越走越快。桂全眼见着万岁消失在人群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桂全的叮嘱万岁爷自是没有听到，左瞧右瞧，一路欢畅蹦跳，没留神便撞上一人。
　　那人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修长身材，一袭水青色长衫看上去风雅得很，此时倒是正很不雅地嘶嘶吸着气，不住地抖着手，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来李承钧这一撞正殃及了那人手上提着的一盏红莲灯，灯油受不住地泼洒了出来，正中手背。
　　“嗬！这谁家的小孩啊，撞了人怎么连句话也没有，”一旁那人的朋友一边伸长了脖子瞧着好友的爪子，一边不满于李承钧养尊处优的脾气。
　　“好了徐季，无妨。”袁祁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子。
　　待桂全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李承钧已经是面色铁青了。从来没有人在撞到他之后还敢直立着，更别说指责他了。
　　桂全此时吓破了胆，就怕李承钧一怒之下使用起“朕”的名号来。此处不比宫里由不得他摆出贴身大太监的显贵身份，连忙跑来打圆场：“诶呀这位小爷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实在大意了，出来玩大家都图个高兴您看今天这事……”
　　面对桂全为难的脸，袁祁虽心疼自己的手也心疼这红莲灯，灯油都洒外轮廓上了，但也不能和人家孩子计较不是：“无妨无妨，想来贵公子也不是故意的。不打——”
　　李承钧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打量着，仿佛刚才是袁祁撞了他一样。
　　袁祁那句不打紧还没说完，李承钧小下巴微抬倨傲地说：“你是宫内侍卫吧。”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桂全张皇地四下瞅瞅幸而周围并未有旁人注意到这边，又扯着李承钧的袖子软声道：“爷，这……哪能谁谁都是侍卫的。”却不想对面那俩人也是一惊，后退一步。“朕……我方才看见你身上有块玉坠，那是乾元门一贯的吧。阁下想必是出色的了。”
　　当年乾元门侍卫曾护宫有功，虽损伤惨重却将一伙贼人挡在了宫城外，已是李承钧爷爷那会儿的事情了，人们大都也忘了具体的由头，不过那时便有了五块玉坠奖赏下来表彰忠心，这一不成文的规定历经战乱却也世传了下来。每一批那最优秀的五人便可获得，加之乾元门偏得很，知道的人甚少，因此袁祁今日虽不当值，但觉得水色更能衬出自己的美貌，便也大剌剌地佩了出来。
　　桂全趁着两人震惊之时，拉着李承钧就混进去来往的人群，心下发誓下次再也不带万岁出宫。一回转的时间，李承钧瞥见那叫袁祁的，烛光正照在脸上，双眼因错愕而瞪得圆圆的，。
　　“谁家小孩啊，顶顶得没礼貌。”徐季自己不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主，但对别人的无礼绝对耿耿于怀。
　　“我猜呢，该是哪家将军府的公子出来游灯，骄横了些，见识还是不少的。”袁祁保持理智地评论道，一脸阅尽世事沧桑的平静，后想起来一件大事，帅不过三秒，“tm碰翻了我红莲灯也不赔，我还想回去送萍姐呢！”
　　“萍姐会稀罕你一个红莲灯？！小祁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单恋玩的，啧啧，太惨了。”
　　“死徐季，要你管！“袁祁气的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