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的不等式》风晓樱寒

3、第三道不等式

　　封静本科读的是八年制的中医临床学。

　　大学毕业后，她选择留在了京市工作，之后又参加了维和医疗队。

　　后来……她又回到江城。

　　她是江城本地人，但回到江城一个多月，她并没有搬回家和父母一起住。

　　为了方便工作，她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

　　回到值班室，封静和同事做好了交接班工作，驾车从医院的停车场出来。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终于下起来雨。

　　漆黑的天空被闪电撕裂开来，伴随着轰隆的雷鸣声，乌云拨散，暴雨倾盘而下，将酝酿数天的闷热一扫而空。

　　大雨扫走了闷热的天气，却清不掉烦闷的心情。

　　车窗前，雨刮器不停晃动。

　　车开出公路，封静盯着路况，却有些走神。

　　江城本地人常打趣，江城很小，小到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熟人。

　　选择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秦峥。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脑海里盘旋，像野草一样，在内心疯狂生长。

　　尘封的记忆也开始松动，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秦峥的场景。

　　高一的时候，她报名参加了学校的物理竞赛班。

　　竞赛班安排在下午七八节自习课，那天下课，有个知识点没理解透，她找老师请教，耽搁了些时间。去到物理班课室时，好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后排几个座位。

　　她只能坐到后面。

　　试卷已经分发下来，她放好书包后，赶紧开始做试卷。

　　做完前几道选择题，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课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报告。”那声音懒懒的，散漫从容，掺了几分漫不经心。

　　封静也没理会，继续低头做试卷。

　　直到旁边的空椅子被拉开，有人落座。封静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经意间的一眼，她看到对方试卷上的名字——

　　“高一（1）班，秦峥”。

　　……

　　记忆中的秦峥，永远都是那副慵懒散漫的表情。

　　再重逢，他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感，多了几分冷厉和成熟。

　　她才发现，原来一转眼，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强行中断了回忆。

　　封静无意识地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

　　连接了手机蓝牙的中控台的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她呼了口气，平复心情，挂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妈？”

　　封妈妈的声音传来：“静静，到家了吗？”

　　封静说：“还没呢，刚加完班，正在回家路上。”

　　“今天又加班吗？”封妈妈说，“你才从国外回来，怎么也要天天要加班？刚回来，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没事，我都习惯了。”

　　“那吃过饭了吗？”

　　“没，正要回去吃。”

　　“还没吃饭？”封妈妈一顿，叹了口气，“静静，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妈妈知道你这工作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但你这样，让人怎么能放得下心？”

　　“你不会照顾自己，现在还有爸妈，以后爸妈不在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又是这熟悉的开场白。

　　果不其然，一番苦口婆心后，封妈妈话锋一转，说到正题上：“静静，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该抓紧了。”

　　封静早有预料，立刻出声打断：“妈，我现在在开车，不是很方便说话。”

　　封妈妈说：“妈只是想找个人来帮忙照顾你。”

　　“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这哪里一样？”

　　封妈妈停顿几秒，直接切入主题：“上次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小伙子，年纪确实有点大，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最近你姨介绍了个小伙子，是在国企工作的。”

　　“我和男方的父母聊了聊，他们提议下周六晚上，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让你们先见个面，认识一下，你看怎么样？”

　　封静想也没想就拒绝：“妈，我前天不是说了，我这周要搬家，下周，下下周都得值班。”

　　“这样啊，”封妈妈作出让步，“那这样吧，吃饭可以改天再约。你们先加个好友，聊一下，先熟悉熟悉，你觉得怎样？”

　　封静皱眉：“妈，我没兴趣。最近医院那边也很……”

　　“就这么说定了。我已经跟人家小伙子说好了啊，我等下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你们加上好友聊聊。”

　　“等一下，妈，我——”话未说完，封妈妈已经挂了电话。

　　听着那“嘟”一声的断线音，封静心里只剩下无奈。

　　她摘下蓝牙耳机，心里烦躁。她驾着车，明显心绪不宁。

　　忽然，前方的绿化带窜出一只流浪猫。

　　封静急打方向盘，避让开来。刚好有一辆车从超速道斜切到她的前方——

　　糟了！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调整方向盘，同时刹车，但还是晚了——

　　砰！轻微的震荡后，她知道——

　　追尾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

　　封静缓了好几秒，才平息了心情。

　　回过神时，前面的车亮起了车尾灯，示意她先把车靠边。

　　现在下着大雨，就这么堵在道路中间确实也不方便。

　　她跟在黑色小车后面，往路边靠去。

　　停靠好车，她熄火，立刻下车去检查车辆受损的情况。

　　被追尾的是一辆黑色的大众小车。所幸碰撞并不是很严重，只有几道轻微的刮蹭痕迹。

　　“很抱歉，我……”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封静一抬头，就发现头顶多了一把雨伞。

　　雨丝被隔绝在外，伞底狭窄的空间下，秦峥垂眼看着她：“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打伞？”

　　“……”

　　封静沉默一瞬，缓缓移开目光，看向那辆黑色大众，问：“这是你的车？”

　　这时，驾驶座的门打开了，江一程从车里下来，应声道：“抱歉抱歉，这是我的车。刚刚开得太快了，没事吧——诶？封医生？”

　　封静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看向江一程：“不，是我的责任，是走流程还是私了？”

　　江一程想也没想：“私了吧，已经很晚了，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在这里等交警过来处理也不方便，反正都是熟悉的人，就各自……哎哎哎秦队，你干嘛？”

　　秦峥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搂了过去，懒散的嗓音带几分漫不经心：“别这么自来熟。”

　　封静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方便商量后续赔偿的事。”

　　“行，”江一程应了声，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秦峥，“不过，加……谁的？”

　　封静的目光始终没从江一程身上移开：“谁是车主，那就加谁的。”

　　秦峥侧眸看向江一程，微晒。

　　被两道目光夹在中间，江一程压力徒增。

　　他顶着秦峥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好，好的，加微信可以吗？”

　　“可以。”

　　封静很干脆地打开微信。

　　点开屏幕解锁，封妈妈刚好发来了新的语音消息。

　　她一下子就点中了封妈妈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封妈妈喜滋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静静啊，我把那小伙子的微信推给你了，你记得加人家好友。”

　　刚刚在开车，她开启了外放功能。

　　这下子，封妈妈的声音直接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入每一人的耳中。

　　封静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还没来得及按下暂停，下一句已经自动播放出来。

　　“照片也发给你了，你看看是不是长得很周正啊。”

　　“这国企的小伙子真的很不错，还不到三十，现在已经是小主管了，听他妈妈说，他这两年内估计还会晋升。对了，他爸爸好像也是干医药这块的，你们应该会有共同话题，你好好把握机会……”

　　封静赶紧触对话暂停，但没想到，语音刚好播放完毕，这下又重新播放一遍。她手忙脚乱地关掉外放，心里尴尬。

　　气氛异常诡异。江一程赶紧打开二维码，解围说：“封医生，你来扫我吧。”

　　封静扫了他的码，互相加上好友。

　　江一程：“好了，那先这样，有事我们再……”

　　“走了。”秦峥淡淡吐出两字，转身离开。

　　“哎，秦队，等等——”江一程赶紧收起手机，跟上去。

　　“秦峥！”封静看着秦峥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忍不住出声喊住他，“等一下！”

　　不远处的男人身影一顿，停下脚步。几秒后，才缓慢转过头。

　　“封医生还有事？” 他看向封静，态度依然闲散懒淡。

　　——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她很想这样问，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秦峥看她的目光带着不解：“嗯？”

　　封静仰头直视着他，语气肯定：“奶茶，是你送的吧？”

　　秦峥略略挑眉：“是我同事提议的，他见你们忙了一天，就想请你们喝奶茶。”

　　“但我同事不是这么说的，那杯黑糖奶茶是你特意放的，不是吗？”

　　“所以呢？”秦峥笑了下，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封静黑眸清亮，追问：“为什么？”

　　秦峥极淡地牵了下嘴角，声音掺了几分懒散：“感谢你帮我处理伤口，无以为报，只能请你喝奶茶了。”

　　“什……么？”

　　“还有，就当……是当时的救命之恩吧。”他语气轻松，掺了几分漫不经心。

　　透过夜色传来的声音，沙哑，懒倦，很低，却很清晰。

　　“救命之恩？”一口气堵在胸口，封静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峥眉梢稍扬，淡笑了下，好像很疑惑：“不然封医生以为是什么？”

　　封静沉默，片刻后，态度冷淡下来：“没事，打扰了。”

　　她双手插到兜里，转身返回到车上，心沉入到冰冷的谷底。

　　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

　　秦峥目送封静上了车，看着那辆银白色的小车渐渐隐没在夜色里，脸上的笑意淡去，深邃的黑眸里夹杂着复杂的、难以读懂的情绪。

　　江一程在旁小心翼翼地提醒：“秦队？”

　　“我们走吧。”秦峥抽回思绪，淡声道。

　　“好。”

　　回到车上，重新启程。

　　江一程余光不时瞥向秦峥，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江一程。”

　　江一程条件反射,立刻扳直了身体：“是！”

　　秦峥瞥他一眼，目光含着警告：“专心开车。”

　　“收到，秦队！”江一程进入了机械开车状态。

　　秦峥看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江一程又忍不住开口：“秦队，那个……”

　　秦峥说：“不要告诉她，那是我的号。”

　　江一程却一头雾水。

　　可那不是秦队的手机吗？他还能怎么告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