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易主》okinaga

21、白溱

　　哦，接着白无枢眼皮跳了一下，默默地想，沈伐？沈伐不算。

　　沈伐是昭宁年启中的毒，这么一算，当时大概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毛还没长齐不说，也没那么多往事足以感慨可以陷在里面，加上神医樛木当时应该也在京城，自然会出手保沈伐一命。

　　他知道沈伐中过毒，毕竟先皇后和四皇子在淮南王谋划的行刺中身中剧毒，世人皆知。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沈伐中的是念平昔。

　　谁会对还只是年少懵懂的孩童下这种毒呢？

　　这毒过于霸道，又不单纯只是害命的毒药：能如愿以偿地在梦里重来一生，最后也不必大梦初醒泪流满面，只要心满意足的死去就够了。这是多少人的所求所望？因此这毒反倒还曾名噪一时，人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

　　而这毒方终究是在上一辈跟着他二叔一起失了传。

　　不过也因为无药可解，不管吹的如何天花乱坠，中毒之人都是一觉睡到死，谁也不知道这梦里是不是真能得偿所愿。

　　这几个线索，再加上泊舟斥责沈伐的一二句中，白无枢还听出了点别的，比如沈伐身上的念平昔，就算是神医樛木，也解不干净。想必是每年冬天都还会再发作一次，为了避免沈伐思虑过多，大约先前都将其终日困在终柏山中，沈伐能活到现在，也实属不易。还有他那身深不可测的内力，怕是也与这毒脱不了干系。

　　白无枢喂完了鱼，拍了拍手，侧坐着依靠在栏上，目光难辨，歪着头看沈伐。

　　沈伐正沉着脸，脑内天人交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半阖着，睫毛遮住了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珠子，几根没束好的碎发轻轻地搭在脸上，一阵风就能吹起来。他的肤色过于苍白，就跟他整个人一样，带着一股凛冽的不好亲近。可就是这样一个初见冷漠的沈伐，如今在落阳余辉之下显得十分柔和。白无枢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伐实在是太好懂了。别看他总装出一副把事都压在心里处事不惊的样子，到底是没怎么入世历练过，他在想什么，基本都写在脸上。

　　例如沈伐虽然装作自然，却突然的就有了要与他划清界限的警惕。白无枢原本那几日昏了头，清醒过来就知道是谁搞的鬼，礼尚往来地也给株林下了绊子。

　　至于为了什么昏了头，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毕竟接触沈伐，不过是他早有预谋的一时兴起。

　　他在寻人，寻白梦庄当年的二公子，白溱。也就是他二叔，樛木的师弟，除此之外，兴许还和那些人有关系……

　　他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引出樛木，到时候静观发展见机行事。没想到来的是沈伐。

　　沈伐也行，白无枢他那不为人知的小爱好蠢蠢欲动，喜滋滋地想，这可是一向神出鬼没的当朝四殿下，幼时中毒，之后几乎不曾出现在京城皇宫之内，神秘莫测，传言漫天。更有趣的是，他这几年已经查到了不少与沈伐有关的事，不知沈伐知道以后，该作如何反应？

　　是像株林那样仇恨蔽眼，还是像摽有鹿那样迷茫无措？

　　可惜白家小公子，一个不务正业闲得性情都长歪了的八卦精，终于还是栽了个跟头。

　　沈伐不仅对上一辈的事一无所知，甚至还打破了白无枢的先入为主，对他别扭却坦诚，以至于还有些可爱。最糟糕的是，沈伐中的毒还是念平昔。偏偏是念平昔。

　　白无枢自小受宠无拘无束，当年世道还不太平，他也不惧艰险，一意孤行游历四方，探听各种传闻秘事。其实他从小也没怎么见过二叔，毕竟白溱早些年就没了消息。而后一阵，那时魔教意欲勾结诸侯王造反，四地不平，白无枢回了白梦庄，发现失踪多年的白溱竟然短暂地出现在了白梦庄内。可那时庄内压下了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长辈们也不知为何，大多都对白溱很是不满，唯有白无枢时常去找白溱喝酒聊天。千防万防，白溱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他藏了那么久的满腹心酸事，最后会在他侄子这里被套话套了个底朝天。之后白溱并没待太久就走了，至今又是消息全无。

　　事已至此，白无枢再三动摇，他不应该再对沈伐出手了，毕竟他没有平白无故伤人性命之意——他尚不知沈伐身上的念平昔到了什么地步，但若是沈伐知道了那么多，总归是埋了个隐患，怕他从此一梦不醒。

　　该如何收场呢？

　　那边沈伐沉吟半响，见泊舟打完招呼正要回来，偏过头纠结地对白无枢说：“我不问了，别让我师兄知道。”

　　白无枢百无聊赖地拿起他的白玉扇子，把玩起来，闻言痛快地说了声：“行。”

　　“……”沈伐见他痛快，自己心里反倒不大痛快地沉默了起来。要说还是有点在意的……姓白的不是最喜欢谈论这些了吗？倒是再坚持一下啊！

　　泊舟回来把他们二人领入座，看四周都快坐满了，看来人都来了差不多。

　　这时一个看着就十分沉稳，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白无枢特别尽责地在沈伐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段棋祀。”

　　段棋祀两鬓星星，但眉目看着却是不显年迈，五官端正，气宇轩昂。他先走到了诸人前面，中气十足却带着亲切地朗声道：“多谢各位前来赴宴，今日段某举办这个晚宴，目的有三。一来自然是平日里多有怠慢，过意不去，今日特地请了江南名厨宴请在座诸位。二来在座年轻的侠士们都是本次大赛佼佼者，虽说我们这是以武会友，可平日里都忙着切磋刀剑，也该是时候让诸位多互相了解了解了，日后行走江湖免不了互相照应。三来……”

　　段棋祀顿了下，呵呵一笑：“说来惭愧，段某繁忙琐碎之事，最近几日才听闻不少流言，想在此与诸位澄清一番，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鹿鸣山庄向来搜罗奇珍异宝，一些失传的武功秘籍也有所涉猎，到时诸位侠士都可亲自一一挑选，鹿鸣山庄自当双手奉上，只不过其他一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就不可信了。好了，话不多说，还请诸位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