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沐玖卿

2、山中时

　　虽然别云间的弟子众多，但大部分是外门弟子，真正能拜入掌门和二位长老及嫡系门下的弟子少之又少。云漠千的弟子也只有楚尘风，顾欢和洛笙三人。楚尘风身为首座弟子，别云间的大师兄，本来是十分忙的，可是，最近他只忙一件事：照顾小师弟。
　　又是一日晴空万里，洛笙第八次从空中摔入楚尘风怀中。
　　灵力充盈却不会运用的洛笙每次都可以令剑飞得很高，却每次都会在空中陡然坠落。刚开始楚尘风其实还一心二用地做着其他事情，后来便一心护着洛笙，生怕他一不注意，把小师弟给摔着。
　　很多弟子都可以勉强御剑飞行几段距离，洛笙看着一脸的闷闷不乐，尤其师兄在旁边看着，于是心里急切地想要成功一次。
　　“不要心急。”楚尘风柔声道，“你比他们飞得高，只是仍旧不会控制。静下心来感受气脉的流动，顺着他的路子再稍加引导……”
　　洛笙点头，再次尝试果然进步许多。

　　与洛笙同期在山中修习的弟子中，有个叫陈书的。对于洛笙年纪小小便成了掌门关门弟子十分嫉妒，又看他平时虽得大师兄教导，但学起什么都比旁人慢，心中不免有些不满和不平。平日里冷嘲热讽，当着楚尘风的面不敢造次，但只要洛笙单独一人，他总要整些幺蛾子，比如剪破洛笙的衣衫，或是捉几条蛇来吓唬他。洛笙本想告诉楚尘风，但又见楚尘风太忙，不想添麻烦，便默默忍下。
　　一日夜间，洛笙起身关了个窗，回过身来却发现自己床铺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被褥枕头全湿透了，暗中有同室弟子低低的嘲笑声。他站在床边呆立了片刻，然后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室中其他人隐隐担忧：“他该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陈书道：“他要是敢告状早就告了。”
　　“嗯，有道理。”
　　“行了，说不定是去找地方哭去了，咱们睡觉吧。”
　　于是醒着的这些弟子就心安理得地睡觉去了。
　　楚尘风半夜仍在打理一些师父交给他的一些事情。刚收拾好熄灯睡觉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床上便扑上来一个黑影，定睛一看，是小师弟洛笙。
　　“阿笙？”楚尘风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洛笙本来只是想在楚尘风房里借宿一晚，连编什么借口都想好了，但被楚尘风这么一问，顿时倍感委屈，什么也说不上来，只是抱着楚尘风的脖子不撒手。
　　楚尘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人儿身体在微微颤抖，猜想洛笙可能是哭了，不由地十分心疼：“谁欺负你了？”
　　洛笙不吭声，楚尘风也不追问，抬手在他身上拍了拍。洛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楚尘风摸了摸他的手，十分冰凉。
　　“今晚便在此住下吧。”楚尘风将洛笙的手暖了暖，便用被子把他裹紧，随即在他身侧躺下。
　　虽然山中树多，夜间凉，但毕竟是夏日，洛笙被裹在薄被中难免有些热，过了一会便把被子踢开了。
　　楚尘风又坐起身，把被子盖在他的肚子上，扭头看见洛笙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勾出一抹笑，楚尘风揉揉他的头：“怎的还不睡，不困么？”
　　洛笙眨眨眼睛，看着眼前温声哄着他的楚尘风，没有平日里的衣冠整齐，却依旧是风华绝代，笑起来仿佛有亿万星辰围绕。
　　他拽拽楚尘风的衣角：“爹娘走后，就没有人再对我这么好了。”
　　楚尘风明白一个自幼流浪街头的孩童活下去是多么艰难，即使来到这里，有些弟子明里暗里讥讽的话也听了不少，却是屡禁不止。
　　他躺下来，看着垂着眼帘的小师弟，不由地轻轻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没关系，”他轻声道，“师兄在呢。”
　　一个字一个字，像星星落在洛笙心上。

　　翌日早上，洛笙醒来的时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楚尘风已经不见了。他揉揉眼睛，床边放着他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衫。他怔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穿上外衫朝自己房间跑去。
　　其实掌门弟子本该与旁的弟子分开，但无奈正赶上厢房翻修，洛笙到的时候正巧没有多余的空房，再来云漠千想让他与弟子们多加亲近亲近，想着一个小孩子一个人住难免害怕，这才把他与其他弟子安排在一起，本以为孩子们玩起来什么成见也没了，可他到底低估了一个人的妒性。
　　洛笙跑到自己厢房时，厢房门前早已围了一群人。
　　楚尘风一袭白衣负手而立，脸上明明笑着，却笑得让人莫名胆寒。
　　“我再问一次，是谁做的？”
　　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楚尘风，只有少数家中世代修仙的弟子才会想起家中长辈提起过的三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世人总见楚尘风笑意盈盈，温文尔雅，却忘记了他三百年前便已是第一战神，凭借一己之力抵御了万千魔军。当年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不怒自威，即使笑着也让人心生敬畏。
　　陈书早已慌了，他没想到一大早楚尘风便会来这里，洛笙榻上的床褥仍是湿的，楚尘风一摸便变了脸色。
　　他更没想到的是，素日里脾气很好的大师兄会如此生气。
　　他心虚地一抬头，正对上楚尘风仿若洞悉一切的眸子。
　　“大师兄恕罪！弟子只是一念之差……”他膝盖一软便跪在了楚尘风面前。
　　“自洛笙入门以来你便三番五次地刁难，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楚尘风淡淡道，“罚你杖责五十，面壁三月，你可有意见？”
　　陈书早已吓得直冒冷汗，哪里还敢有意见，当即跪拜后领罚去了。
　　楚尘风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别云间供人修行，不光是修习术法，更重要的是修习心性。今日一事作为警告，同门之间要亲善和睦，以后万不可再有此时发生，大家可都明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行了，都散了吧。”楚尘风遣散众人，回头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洛笙，便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道：“醒了？”
　　洛笙点点头。
　　楚尘风心下想着今日训诫一番应当不会再犯，只是仍旧放心不下。他想了想，又对洛笙说：“你可愿搬去与我同住？”
　　洛笙愣住了：“啊？”
　　“在我身边，我也安心些。”
　　洛笙抬头，站在他面前的人，相貌看起来不过弱冠，是别云间的首座弟子，是他的大师兄，是除了爹娘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阿笙？”
　　“好啊！”洛笙开心道，“我最喜欢师兄了!”说着便扑上去抱着楚尘风的手臂蹭来蹭去。
　　楚尘风也不拉开他，只是噙笑看着，末了，屈指在他头上轻轻一敲：“顽皮。”言语间满是宠溺。
　　洛笙笑眯眯地挂在楚尘风手臂上不愿动弹。
　　“快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楚尘风轻轻推了推他。
　　洛笙又将胳膊收紧了些：“师兄陪我一起去。”
　　楚尘风一想也是，总不能让洛笙一个小孩子一个人搬一堆东西过去。于是拉着洛笙走到里间帮他整理衣物。
　　“师兄，在这干嘛呢？”向来行踪不定的顾欢又冒了出来。
　　“帮阿笙收拾一下东西，今夜起便搬到我房里睡了。”楚尘风答道。
　　“嗯？发生什么了？”顾欢纳闷，见两人没说话，便跑出去调查情况去了，过了
　　大半天都没回来。
　　楚尘风帮洛笙把所有东西都搬回卧房，正商量着把东西放哪，失踪许久的顾欢突然跑了进来。
　　“师兄，小笙笙，我给你们讲，刚才我可是帮你们出了一口恶气。”顾欢兴冲冲地说。
　　楚尘风闻言问道：“你又去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顾欢说，“只不过是在陈书内小子用的疗伤药膏里掺了些辣椒粉，顺便给他上了几节思想教育课……”
　　楚尘风：……
　　洛笙：我怎么突然有点同情他……
　　楚尘风：“算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这床该怎么放，这房间不大，再放一张床有些挤了。”
　　顾欢：“你这床又不小，睡两个人足够了。”
　　“阿笙不嫌挤吗？”楚尘风倒是没什么意见。
　　“不嫌的不嫌的。”洛笙赶忙摇头。
　　“那便这样吧。”楚尘风将洛笙新的的被褥放在床上。
　　“时辰不早了，该去练习了。”楚尘风收拾妥当以后将二人拎出房间，“走吧。”
　　“师兄，我能不能不去……”顾欢苦着脸。
　　“不行。”楚尘风露出一个微笑，“谁让你被我抓住了。”
　　“师姐偷懒。”洛笙藏在楚尘风后面小心翼翼地说。
　　“小笙笙~”顾欢坏笑道，“我看你最近皮肤不是很好，来，让师姐捏捏看~”
　　“我皮肤一直这样，多谢师姐关心了！”洛笙转身就跑。
　　“哪能啊，我看你气色就有点差，过来，听师姐的话！”
　　“啊啊啊师兄救我！”
　　楚尘风像是没听见似的朝前走去，但若是有人细细地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淡淡地，挂着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