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玦》月入一毛八

3、千年人参

　　甘甜的水近在眼前，屁股肥硕的兔子舔了舔三瓣唇，眼中满是对泉水的渴望，动作却极谨慎，每蹦两下就要停下来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兔子凑近了小水潭，胡须几乎都要触碰到水面。

　　看起来，这只兔子已经卸下所有防备，漆黑色火焰不顾萧宸还在等候，迫不及待想要冲出灌木丛，“滋滋”作响。兔子耳朵一抖，猛地回头，吓得冥火僵在原地。

　　竖着耳朵等了许久，没有听到丝毫动静，兔子终于放下心来，伸出粉红舌头，小心地舔着水面，防止自己的毛发被弄湿。萧宸轻弹手指，一缕冥火悄悄钻入那对长耳朵中。

　　肥兔子身体一僵，倒在草地上，冥火打着饱嗝回到识海之内。冥火几乎什么都能吃，但最喜食魂魄。

　　萧宸拎起兔子，沉甸甸的，两条健壮有力的后腿满是精肉，若是烤来吃，口味定极好。

　　作为萧族少主，萧宸手刃过无数恶徒，锻造过无数名剑，现在，这双灵巧的手却将一只兔子烤得焦黑如碳。若是扒掉外面的焦肉，里面应该能吃吧？

　　夜幕即将降临，萧宸将骨头和烤焦的皮肉扔进火堆，又往里添了些树枝，准备在四周设下阵法。虽然他已步入炼气段，却因魂魄不全，识海破损，导致储存不了多少灵气，就连筋脉也无法打通，与凡人无异。

　　刚拿起一根用石片削尖的树枝，就见树林深处亮起一抹光，如流星般撞进自己怀里，肋骨仿佛都要断裂，两眼一黑，摔倒在地，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都要爬出夜空，群星逐渐暗淡。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阵脚步声，隐约闻到淡淡的兰花香气，有人探了探他的鼻息，将他的身体翻来复去检查了好几遍，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听不真切，像是蚊子在叫。

　　胸口发疼，脑袋昏沉沉的，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识海里惊呼：“这什么鬼地方！全是雾！啊！这团黑黑的又是什么！救命啊！出草命了啊！”

　　萧宸感觉到有人给他喂了点水，又在他身上盖了件衣服，见这群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索性就假装昏迷。

　　识海中，冥火正追着一株发出杀猪般惨叫的植物四处乱窜，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见到萧宸的意识进入识海，立刻乖乖地缩到他身边，发出一声口齿不清的“呲！”

　　“别！别让他再吃我了！叶子都被他揪秃了！”散发着浅光的植物茎为浅绿色，上面缀着四五片绿中带黄的叶，鲜嫩多汁，底部则是圆溜溜的块状白根。冥火看得嘴馋，又发出几声“呲呲”。

　　萧宸按住冥火，不让他再祸害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灵植，心中却对这灵智已开的植物起了几分兴趣。萧宸在此之间从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会跑会跳还能与人交流的灵植。

　　灵植唯有生出灵智，像妖兽般修炼至五阶才能与人交流，那已是相当于人修出窍期的大能了，眼前这株灵植显然达不到那么高的境界。似乎是看出萧宸的疑惑，灵植道：“这是我们一族的天赋契约，因为我们本体太过弱小，都要依附强大的妖兽生存，通过契约就能进行交流。”

　　“哦？所以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跟我绑定了契约？”萧宸眉毛一挑，模仿起曾经族人与外族人谈判时的模样，冥火立马跃跃欲试，表示自己可以将这小灵植吃得一干二净。

　　灵植吓得叶子都蜷缩起来，“这个契约对你影响不大的……你只要给我一点点灵气就行了，等我结果了，把果子都给你，传承记忆告诉我妖兽们都很喜欢我们一族的果子。”

　　部分妖修拥有人修没有的传承记忆，其中记载着适合的修炼功法常识等，保证那些幼崽即使意外脱离了族群，也能不走歪路，修炼成长。

　　“那传承记忆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人，不是妖兽？”听闻此言灵植愣住了，他之前明明感觉到这个人散发出的是妖兽的气息啊，怎么这气息又不见了？

　　“我……我……”灵植支支吾吾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说：“我的果子很值钱的，你们人类都喜欢钱对不对！”

　　萧宸提起灵植，“谁知道你还要多久才能结果子？我可养不起，还不如喂冥火。”说罢就要将灵植丢进黑色火焰中，窜起的火舌都快舔到茎叶了。

　　灵植一阵嚎哭，哇哇大叫道：“不要啊！我有办法修复你的识海！别松手！”灵植伸出茎叶缠住萧宸的手，生怕他手一滑，将自己扔入诡异的黑火中。

　　“在这片森林的南面有一株复魂花，能修复你的魂魄。”萧宸将灵植提得离冥火远一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株复魂花才刚生长至三百年，未曾开放，与凡草无异，我能帮你找到它。一株肯定不够你用，留着我，能一直帮你找这种花。”

　　见萧宸面不改色，似乎毫不心动的样子，灵植犹豫了一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说，“我可以取消我的天赋契约，跟你签订平等契约，只要你能给我提供灵气就好了。”

　　“主仆契约。能够伪装成平等契约的天赋契约倒也不是没有，”萧宸的双眼似乎能看穿灵植的内心，唤来冥火将他包裹，“恐怕没有妖兽能活到你结果吧，全被你榨干灵气至死，变成你的养分。”

　　“你！你怎么敢！我堂堂化……”灵植愤怒地叫喊着，但声音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在冥火的蚕食下，叶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这火焰太过诡异，竟无法防御，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灵植开始慌了，“快停下来！主仆契就主仆契，我可以立誓，若我有半分害你的心思，必遭天打雷劈，陷入心魔无法自拔！”

　　一滴血飞入灵植体内，化作层层枷锁将他包裹，随后又消失不见，唯有茎的根部出现一圈红色锁链花纹，主仆契成。

　　萧宸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正泛起鱼肚白，刚想要直起身，一道兴奋的声音传来：“赵爷爷，他醒啦！”随即便被一双带着兰花香气的手托住了身子。声音的主人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不是纯正的黑色，带了点深棕。

　　赵氏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长着花白的胡子，瘦小的身子上背着一个药篓，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萧宸：“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会在这里？”

　　萧宸还未开口，便被棕发少年抱在怀里：“赵爷爷！你别吓着他了，你看他瘦的跟个猴子似的，肯定是跟大人走散了，饿晕在树林里，要不是我们正好碰上，得被野兽叼走作夜宵。”

　　头被按着，鼻子紧贴在少年的衣服上，浓烈的花香熏得萧宸快要窒息。“距离太近了，这少年已经摸到炼气的门槛，使用灵气隔绝空气的话，很容易被发现。”萧宸在心中暗道，手在泥地上狠狠抹了几把。

　　“是啊是啊，白悠悠都这么说了，一个小孩能有什么问题，还能把千年人参给吞了不成？”另外两个二十几岁的男子附和着说道，昨晚他们和白悠悠一起，将这小孩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身上连根人参的须都没有。

　　萧宸憋着气缩在少年怀里，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年轻的三人中隐隐以白悠悠为首，这三人似乎与那名老者不太熟络。

　　“你当真没见过千年人参？”老者眼睛一眯，目光变得凌厉，“昨晚我明明看见人参往你这个方向跑了。”

　　“去他的人参！他全家都是人参！老头就是没见识！”识海中灵植气呼呼地叫着，“难道只有人参长了腿会跑吗！我堂堂化……花花长得哪里像人参了！”自觉说漏嘴的灵植心虚地小声嘀咕道：“我那个，特别羡慕那些能开花的，所以给自己起名叫花花。”

　　萧宸没有追问下去，反正已经达成了主仆契约，花花无法伤害自己，现阶段的自己需要它的传承记忆熟悉这个世界，毕竟自己沉睡了不知多少年，也不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何种变化。但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与进入空间裂缝前不同了，即使现在识海伤痕累累，却仍然能感觉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补全了。

　　就像本是死物的剑生出剑灵，变得鲜活起来，回顾作为萧族少主的那近百年，显得浑浑噩噩，如同提线木偶。

　　“人参，会跑？”萧宸磕磕绊绊地说道，因太久没有开过口，声音有些沙哑，手紧紧拽着白悠悠的衣服，在上面留下几道脏兮兮的泥印，看起来就像个被吓傻了的孩子。

　　白悠悠见自己雪白的衣服上多了几个泥手印，眉头一皱，差点把萧宸丢出去。见两名男子正看着自己，只好扯动嘴角，做出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两位大哥，我们还是赶紧去寻人参吧，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是啊老头，快点带我们去找人参，跟个屁大点的孩子计较什么。”其中一名男子脾气较为暴躁，拎起老者的衣领，“耽误了我们参加仙门收徒，扒了你这张老皮！”

　　十年才一次的仙门收徒自然是极热闹隆重的事，能被选上的人少之又少，资质悟性皆需极高。那些自知实力不够的人便生出了歪心思，妄想着贿赂仙人，进入仙门。

　　虽然很想脱离这株人形兰花，但自己对仙门收徒一无所知，只好拉了拉白悠悠的衣袖。见萧宸对此感兴趣，白悠悠便多说了几句，眼中满是对仙门的向往。

　　据白悠悠所说，四千五百多年前，人修与妖修之间爆发大战，最激烈的那场战争持续了整整数百年时间，血流成河，天空都被染成红色。最终人修取得胜利，妖修被迫让出了大片领地。

　　三千年前，霖蝶仙尊一统人修，将魔修鬼修等逼到环境恶劣且灵气稀少的地域，在大陆中心创建了圣域，开创乾坤宗，这是正道人修前所未有的辉煌。

　　讲到此处，白悠悠面色绯红，语气中充满敬佩，“霖蝶尊者是一位传奇女子，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霖蝶……”萧宸的眼神暗了暗，夏霖竟活到了现在，不知修为到了何等境界。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计划，当真只是为了达成现在的和平吗？

　　萧宸很想问问夏霖，那夜出现的怪异虫兽来自何处，你的本命灵兽应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浩淼玉兔，那尊号中的蝶字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