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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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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钦自高处对她伸出手。
她看着眼前莹白修长的手,有点儿不敢伸手上去,“少主?”
“手给我。”他像看一只小猫一般看着他,眼角含笑。
她终于鼓起勇气搭上自己的手,被他一把拉起来。他掌心里的温度,实在而温暖。
他搭上了她的左手,眼波清澈,“将它交给我保管。如果你信得过我。”
“我……”归雪微讶,“可这是傅家给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他并不留情地轻巧打断。一双墨瞳,对上她惊讶水灵的眼睛。
左手干净地从她手上解下了那手链,她没有反抗。那朵雪灵花,轻巧没入他袖中。
“这段时间,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不用怕。”他背过身,她再看不到他的神情。
“多谢少主。”她也怯怯地转了身,走出他的屋子。
第二日清晨,晨曦初露。
归雪正在暗室里将醒未醒,耳边朦胧听到门开的声音。
“采香,采香,醒醒!”夕颜已看了她多时,跑过来摇她。
她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恍然间的惊讶划过,随即明白了苏毓钦的用意,不由喜道:“是你!”
夕颜灿烂一笑,“是我!少主说了下毒的人不是你,咱们可以回去啦!哎哟嚯,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害的姑娘,能洗脱冤情也不错。我倒是没想到,少主竟对姑娘这么好呀。”
“嗯……?……”
“哦对了,傅公子说有封信,要我交给你的。”夕颜将一个纸条塞到她手上。
“信?”
“对呀。怎么了姑娘?”
“没什么。”她摇摇头微苦一笑,接过那纸条,展开一看。
她怎么可能忘了这封信呢?!这封信,就是她上辈子和傅云奚生出嫌隙的源头。她就是活在梦里,也忘不了它!
南楚大司马傅铭家中,有一位夫人、两位姨娘。夫人所出嫡长子,正是傅云奚。二姨娘生了两个女儿,头一个未满三岁便夭折,另一个如今是十七岁的样子。三姨娘生的一个小儿子,今儿才五岁。
那封信中一是问了少主病症的情况,二是说傅家那位小姐对骠骑将军江潮思慕已久,绣了个荷包,聊表心思,但又羞涩不好自己送出。她归雪呢恰也是女儿家,且与傅家关系甚密,不妨就做个媒人,帮忙将此物转交给江潮。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上辈子的她,想着成人之美也挺好的,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帮忙将这荷包送了。本以为此事就算是完成了,岂知数日后,江潮亲自来了风灵楼,借会客谈事之便,找到了她,表明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思。她听了后自然是大吃一惊,慌忙解释,岂料越解释对方便越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直到她认真下来表示自己的想法后,江潮才信了,自此变得失魂落魄。
嫁与傅云奚后她才得知,那时候的傅家小姐,根本不在南楚。所谓让自己做媒人牵红线,不过是个幌子。
江潮对归雪倾慕已久。而归雪的美貌,足以称得上绝色。
她不知她送去荷包的那天晚上,江潮激动得睡不着觉,思了她整整一宿。被她拒绝后,他大醉三日。以至傅家助四王子起兵的时候,六王子拼命呼唤他,他依旧烂醉如泥倒在地上起不来,更别提领兵对敌。
江潮和风灵楼本都该属六王子的势力,可那一日,江潮无法领兵,风灵楼竟也没有出面。
江潮对她的思慕之心、她对傅云奚的信任之心、六王子处变易惊之心,竟都算得分毫不差。这场谋局算的是人心,绝无差池。
若是寻常的利用,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便也忍了。可这一回,是傅云奚拿她当做对付别的男人的筹码。
这样阴毒之计,应该不是傅云奚亲口提出的,可又必是经了傅铭的首肯。那么是谁向傅铭献的计?
对了。
是荀玗琪,一定是她。
除了这位没过门的世子妃,还有谁能向傅大司马进献这样的计谋?对荀玗琪来说,这么做,一来助傅家成事,打压了六王子的党羽、手握兵权的江潮;二来,损了她归雪的名声。就算她送那香囊是受命于傅家,日后傅云奚但凡想起此事,依旧会对她心存芥蒂;三来,此计一成,定是大大提高了自己在傅家的地位,傅铭会对她另眼相看。
一石三鸟,甚毒,甚狠。
而傅云奚作为少公子,只能听从他爹的安排。归雪在他心中,与这场朝廷夺嫡的风浪、傅家利益的得失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重活一世,她竟是此刻才想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她不聪明,只是上一世心思过于单纯,遇事并不多想,只一味地相信一个人,从未怀疑过。这般活法,若是选对了人,或也是一世幸福安稳,可她偏偏选错了。
眼下要怎么办呢?时候未到,她还不能和傅家撕破脸。
必须去送这香囊。
“走吧,我给他回封信。”她淡淡道,走出了暗室。
两个人回到自己屋内,归雪默默在桌前写了回信,夕颜道:“这个任务,公子说得尽快完成。”
归雪抬头看了她一眼。
夕颜,是她八岁进傅府时候,傅云奚给她的丫鬟。随后,被她一起带进了风灵楼。虽说是傅府的丫鬟,但好歹也相处了这些年。夕颜对她的忠心,她是明白的。
“那我们今日便去吧。”她放下毛笔,“你帮我送信,这个香囊我自己送去江府。”
“啊?”夕颜微讶,“姑娘,你一个人?”
“不就是送个东西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她笑着拍拍她的手。
“噢,那好吧。”
“你现在就去。我过会儿去江府。”
“是,姑娘。”
夕颜走后,归雪叹了口气坐到梳妆匣前,取了最浓最暗的颜色,准备来给自己画个恐怖妆。
画成个丑八怪,让江潮避之不及,自然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了。这皮囊,真的让自己遭了太多罪。
她对着镜子,描摹倒腾了快半个时辰,瞧着才觉得稍微满意了点。起身,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自己这身材怎么办呢?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她想了想找来一堆绑带,给自己束胸丰腰,企图把身材变成上下一般粗的水桶。
又折腾了半天,终于把带子都捆好了,她罩上外衣,往镜前一照,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镜里那是个什么?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她这样子出门,会不会还没到江府,就把路人给吓死了啊?或者,刚出这间屋子,就被人当做是混入风灵楼心思不轨的外人,给拖出去打死?
思来想去,折腾许久,依旧烦恼不堪。
她扑在梳妆台前大笑,竟笑出了几滴泪。一个精致木匣“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她脚边溅开一地的脂粉。
“姑娘,你在做什么?”一个轻如环佩的声音忽入耳膜,她一惊,弹坐起来,不敢回头。
苏毓钦半扒在她窗户外边,语气幽凉如风,又暖如浅夏,“什么事情让你这般难过?”
她透过镜子看到了他——那竹簾上颀长俊朗的影子。纵是隔着一层簾笼,瞧不见脸,依然能将人的心思看得这样准。
难过?他竟知道自己是在难过,是笑中带泪而非自得其乐。换作旁人,只会以为她是笑疯了罢了。
“少主怎么会过来?”来不及掩饰,她不能转头看他,只轻言问道。
“路过。”苏毓钦在外边道:“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要我帮忙么?”
“少主别进来,我怕会吓着您……对不住了。”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脸,默了半晌,终道:“多谢少主好意。我自己的事,还是想自己解决。”他真是顺便路过的么?
“好吧。”他并不追问,清浅笑道:“如此,我祝姑娘好运。”
许久,外头已无人声。她有些忐忑地起身,不明白为何心突突直跳。挪步到窗前,卷簾,发现窗外已没了人影。原地似乎还残留着他衣上的龙涎香。她伸出素白的纤手,在空气里打捞似的掬了一捧,又缩回来。
抓了顶帷帽,她带上那香囊,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