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之舞（短篇小说集）》柳青陵

2、明月逐人来

　　枫桥镇。
　　云来客栈旁边的猪肉摊子，很早就摆开做生意。
　　老板用来割肉的刀，很尖利，很小巧。
　　刀，依旧是那把刀，但人，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冷冷的刀锋，永远只映着一个没有笑容的脸——
　　那是看透世情没有喜怒的脸。
　　没有人知道，那曾经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许是因为一次比斗的失败。
　　又或许像许多人一样，为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理由。
　　那就是女人。
　　一个自己喜欢却背叛了自己的女人。
　　或是一个自己喜欢却得不到的女人。

　　冬天的阳光，冷冽，干燥，有点儿刺痛。枫桥镇的人，在阳光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
　　一切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有点不同。
　　云来客栈还是那样，小伙计木子忙着收拾桌子，掌柜在用算盘噼里啪啦算帐。
　　云来客栈对面，是枫桥镇出名的醉花楼。
　　醉花楼，一个美女如云，让人乐而忘返的地方。
　　清晨，本应是醉花楼最安静的时刻，却有不该有的声音传出来。
　　凄厉的，惊得人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一个惊恐到极点的女人尖叫。
　　木子听到这声尖叫，一直麻利收拾桌子的手，忽然停了。
　　停手，抬头，迈步。
　　木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眼到了客栈外面。
　　外面一切如常。
　　那怪异的女人尖叫也没有了声响。
　　一个叫花子坐在云来客栈的门口。
　　木子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又回到客栈中。
　　那叫花子，在客栈的门口坐了一个月，每天天刚亮就来，天一黑就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木子当然也不知道。
　　不过，当一个人开始习惯起周围的人或者事，就会忽略掉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危险。
　　木子犯了一个错。
　　一个不应该犯，也不能犯的错误。
　　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喉咙上，插了一把尖利小巧的刀。
　　锁喉夺命刀。
　　从来不曾虚发。
　　临死前，木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忘不掉的声音。
　　为了躲这个声音，他隐身到云来客栈当了小伙计，一步也不离开云来客栈。
　　可惜，他还是逃不过这个声音。
　　——你逃不掉的。锁喉夺命刀没有杀不了的人。
　　木子倒下去了。
　　脸上有诡异的笑容。
　　是那种即将捕获到猎物前胜利的笑。
　　锁喉夺命刀没有杀不了的人，却也还只是一个人。
　　木子倒下去身体后，出现一个叫花子的身影。
　　一个月的等待。
　　一个任务的完成。

　　上灯的时候，醉花楼门前站着一个叫花子。
　　花弄影鄙夷地看着这个叫花子，一摆腰，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里是你来的地方么？
　　——为什么不能来？
　　叫花子扬起头，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和俊美的脸。
　　——原来是小白你啊，怎么穿成这样？
　　花弄影窈窕的身子直靠向小白，几乎是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滚开！
　　——哟，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就这么凶？
　　花弄影娇滴滴的声音，可以让所有的男人拜倒。她有信心，小白也不例外。
　　可小白就是那个例外。
　　当小白捏住花弄影的握着匕首的手时，眼神变得残酷而没有温度。
　　那匕首，没有刺进小白的心脏。
　　刺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木子死前的笑容。
　　花弄影不曾合眼。
　　她和木子策划三年的计划，在一瞬间就崩塌。
　　——你放心去吧，木子在那边等着你。

　　——我就知道他们干不掉你。
　　小白眼前的人，笑得娇媚无比。
　　小白的脸比平常更冷，直直地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
　　——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怎么没有？我要你去杀木子，又让木子和花弄影去杀你，看着你们互相拼斗，我感到很满足。
　　小白掏出锁喉夺命刀，对准女子的咽喉。
　　——我就不相信，你真能下得去手。从你想杀我开始，你有三百八十七次机会，你都放弃了。
　　女子笑得灿烂若春花，一点也不怕小白手中的刀。
　　小白一甩手，刀出，血溅。
　　女子瞪大了双眼，她不相信小白真的能下手。
　　——为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你。
　　——是吗？原来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女子叹息，终于没有了声响。
　　小白呆呆地看着女子，脸上有泪珠滑落。
　　灵限，不是我不爱你，是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小白失踪了。
　　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锁喉夺命刀也再也没出现过。
　　枫桥镇的云来客栈旁边，卖猪肉的摊子生意越来越好，老板用来割肉的刀——
　　很尖利。
　　很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