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望子》年影

16、第 16 章

　　道理陆曼曼都懂，也不是不理解孙如英的良苦用心。但只要一想到不离婚，下辈子就要继续跟罗望在一起，她就觉得绝望。现在已经不是孩子的问题了，而是罗望这个人让她觉得未来看不到希望。

　　知道自己就算跟孙如英解释，肯定也解释不清楚，陆曼曼干脆放弃了解释，假装顺从。反正诉讼离婚，第一次法院原则上也不太可能判离，她已经做好了要进行持久战的准备了。

　　其实普通的流产不需要住院治疗，不过因为陆曼曼是因为暴力导致的流产，本身体质又弱，医生才坚持让她住院观察一天。孙如英要带孩子，原本打算让陆曼曼的婆婆吴馨雅过来陪床，不过却被陆曼曼断然拒绝了。

　　既然都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婚了，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再去麻烦婆婆了。况且这样的事情，对老人家来说其实也是种打击，不想节外生枝，陆曼曼甚至都不太想让她知道。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当晚，睡在医院的病床上，陆曼曼梦到有个胖娃娃一直哭着喊着朝自己跑来，却每每都在快要扑进她怀里的前一刻，忽然啪唧一声摔倒，然后化成一股青烟消失。梦境一次次重复，她无数次地伸手去接，却次次都只能接到一片虚空。

　　醒来天已大亮，她却依旧沉浸在梦境里，愣愣地盯着医院的白墙发了半天呆才好不容易有力气起床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罗望竟然来了，还带了热腾腾的早饭。她也没矫情，接过就吃。毕竟，吃饱了才能有力气离婚。当然，冷暴力是免不了的，不用指望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还能对罗望有什么好气。

　　罗望大概也自觉无趣，看陆曼曼吃完，就麻溜地走了，没有继续留下来碍陆曼曼的眼。

　　陆曼曼正考虑着出院后自己是该去另外租套房子，还是该跟幼儿园申请一下员工宿舍。于妙妙小朋友忽然抱着一个娃娃出现在了病房里，身后跟着她的父母。

　　于妙妙妈妈进门就跟陆曼曼道谢：“陆老师，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我家妙妙会遇到什么。”

　　“不必谢我，那不过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陆曼曼笑着摇头。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但她的确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而已。

　　然而，她自己这么想，不代表人家家长也这么想。于妙妙爸爸放下提着的牛奶和水果后，竟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二话不说就要往陆曼曼怀里塞。

　　陆曼曼哭笑不得，慌忙推拒：“牛奶和水果留下，红包还是算了，如果我收了，我成什么人了？”

　　于妙妙爸爸却一脸的理直气壮：“不！这是应该的，你保护了我们家妙妙，见义勇为国家都要发奖金，这是我们的感谢，怎么就不能收了？”

　　陆曼曼只能解释：“不能收就是不能收，国家有规定的，除非你想用你手里的红包换我的教师资格证。”

　　陆曼曼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于妙妙爸爸只能悻悻收回了红包。

　　大人想着送礼也就算了，连于妙妙都献宝般将怀里的娃娃塞到了陆曼曼怀里：“陆老师，我把蓝色的公主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公主，有她陪着，你就不会孤单了。”

　　陆曼曼低头一看，发现这是个迪斯尼公主系列的长发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改过，这个长发公主的头发竟然是蓝色的，而且是那是种天空般的湛蓝，那头长发长及脚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犹如锦缎一般。

　　陆曼曼这才想起了两个孩子争执的理由，这下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从孩子的角度来看，这可不就是个蓝色的公主吗？自己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知道这并不是孩子的错，她摸了摸于妙妙的头，笑容依旧温柔：“好的，那你先把娃娃借老师几天，等老师好了，再把娃娃还给你。”

　　小家伙原本还因为送出了最心爱的娃娃有些心疼，听到陆曼曼说会还她，立刻一脸惊喜地伸出小指头要跟老师拉钩。

　　陆曼曼笑着跟小家伙拉钩约定。

　　“竟然真的是蓝色的公主！”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小男孩的惊呼。陆曼曼抬头一看，发现竟是朱梓晨小朋友。

　　只见他蹬蹬蹬跑到陆曼曼面前，从她怀里抢过娃娃就开始抚摸娃娃那头漂亮的长发，一边抚摸还一边发出阵阵惊叹。男孩子玩娃娃免不了有些毛手毛脚，长发公主那原本梳理得很顺的头发很快就被他摸得毛毛糙糙乱成了一团。

　　于妙妙见状大急，立刻伸手去抢，抢了半天也没能抢回来，只能放开嗓子哇哇大哭：“我的娃娃，哇啊啊啊……”

　　最后还是于妙妙爸爸冷着脸把娃娃从朱梓晨的手里抢了回来。可惜，娃娃的一头长发已经乱成了一团，于妙妙整理了半天也没整理好，小嘴一扁就又要哭。

　　陆曼曼没办法，只能拿出自己的梳子给娃娃梳起了头发。用来给娃娃做头发的高温丝跟真发不同，一旦起了毛糙很难再恢复原有的顺滑，不过于妙妙却已经很满意了，很快破涕为笑，凑到陆曼曼耳边咬起了耳朵：“陆老师，你要好好保护她，千万别再让坏人把她抢走了！”

　　于妙妙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朱梓晨听到了，小家伙立刻气得跳了起来：“你说谁是坏人？”

　　“是你！就是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妙妙原本都已经忘了抢自己娃娃的罪魁祸首，听到朱梓晨的话，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心头，涨红着对着他就是一阵吼，“你是坏人！你妈妈也是坏人！你们一家都是坏人！早晚有一天会被警察抓走！”

　　小孩子说话从来都不会考虑后果，他们只知道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很可能会戳中某些大人的痛点。

　　果然，此言一出，跟着朱梓晨进来的朱梓晨爸爸脸色立刻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概是他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于妙妙爸爸慌忙一把将女儿抱起来，紧紧搂在了怀里，仿佛生怕朱梓晨爸爸对自己的女儿做些什么一般。

　　考虑到朱梓晨妈妈之前做过的事情，他的这番顾虑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

　　“那么，陆老师，我们先走了。有事电话报警！啊，不，是有事电话联系！”

　　这是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望着一家三口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曼曼哭笑不得。

　　然而当她把目光落向面前的男人，立刻便笑不出来了。好吧，此刻朱梓晨爸爸的脸色的确挺可怕的，加上他长得膀大腰圆，又天生一双三白眼，杀气腾腾地往那一站，的确唬人。要不是早知道对方的职业是公司老总，陆曼曼说不定会误以为对方是什么不法人士。

　　大概是注意到陆曼曼正在看他，朱梓晨爸爸迅速收敛起脸上的寒意，换上了一副笑面孔。然而，不知是因为长相的关系，还是因为心理作用，陆曼曼总觉得他这笑隐约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他表演。

　　果然，对方很快露出了一脸忏悔的表情，痛心疾首地向陆曼曼道了歉。

　　流掉了孩子，还被那个女人污蔑与茹初有染，陆曼曼要是因为他轻飘飘几句道歉就原谅了他，那这世间也就不需要法律了。

　　见自己表演了半天，陆曼曼却只是冷着脸在一旁看着，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却语调一转，说出了这次上门的真正来意：“我家那口子脾气急，当时也不知道你怀孕了。那只是个意外，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希望你收下这点心意，让事情到此为止吧！”

　　他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了医院的床头柜上。

　　看着对方这番表现，陆曼曼只想冷笑。看那一叠钱的厚度，就算都是百元大钞也不过两三万，连做一次试管都不够。

　　如果自己跟罗望之间没有出问题，这个孩子的离开该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打击呢？整整七年的期盼，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希望，经历那么多痛苦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难道就能因为一句意外被轻易抹杀了吗？

　　她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女人踹她肚子时那恐怖的力道，用那样的力道猛踹一个备孕期妇女的小腹，没有主观恶意？陆曼曼打死都不信！

　　她不想要钱，她现在只想让那个害死了自己孩子的女人进监狱，哪怕关不了几年也没关系！

　　陆曼曼微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却很坚决，语气更是笃定：“不必了，还是法庭上见吧。”

　　那男人听到这话，果然眸光顿时就是一冷，连语气也变得恶狠狠起来：“你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信不信我让你在幼儿园呆不下去？”

　　对于对方的变脸，陆曼曼其实并不意外。果然，一开始装得再好，还是三句话就现了原形。想想也对，真正讲理的丈夫，又怎么可能把自家老婆纵成那副模样？孩子养到这么大，类似的事情肯定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他不可能次次都没发现自家老婆做法的欠妥。之所以没有理会，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从内心深处认同他老婆的做法罢了。

　　母亲做错事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推卸责任，父亲明知母亲做错了事却选择一味包庇。陆曼曼忽然忍不住开始为朱梓晨的未来担忧了，这样的父母带大的孩子，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在为无辜的孩子：“这位家长，请你认真想一想，把事情做绝的到底是谁？我也懒得跟你争论，一切交给法律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