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望子》年影

12、第 12 章

　　因为郭静的出现，陆曼曼同学会那天玩得十分尽兴，虽然因为提前离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并没有参加那天的同学会。

　　她笑容满面地回家，对上的却是罗望那双阴沉沉的眼眸：“你跟郭静跑去干什么了？她这个人疯疯癫癫，你还是少跟她接触为妙。”

　　罗望跟郭静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互相看不顺眼，罗望觉得郭静疯疯癫癫，不仅不像个女孩子还带坏自己的女朋友，一直希望陆曼曼能够疏远这个闺蜜。郭静觉得罗望自私虚伪，还喜欢打着为陆曼曼好的旗号做各种伤害她的事，也极力鼓动陆曼曼跟罗望这个男朋友分手。

　　两人当年简直是相看两厌，要不是陆曼曼尽量减少二人相遇的机会，两人遇到一起，分分钟都能爆发世界大战。

　　如果是曾经，听到这样的话，陆曼曼只会一笑了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然而，发生了那么多事，事实已经很清楚地证明，她那个在罗望口中疯疯癫癫只会带坏她的闺蜜才是这世上真心为她好的人。陆曼曼甚至都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而是听从郭静的建议，跟罗望分了手那该多好！

　　因此，当听到罗望再度如大学时那样表现出对郭静的敌意，她却不打算再纵容了，闻言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冷声警告：“不要说我朋友的坏话。”

　　罗望大概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面对陆曼曼忽然冷下来的脸色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陆曼曼没再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明天幼儿园就该开学了。想到终于不用再每天对着罗望那张痛苦纠结的脸，陆曼曼竟觉得长舒了一口气。

　　开学的第一天，重新见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幼儿园小朋友们总是特别兴奋，一帮小家伙热情地跟小伙伴们分享起自己在新年里的见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个说妈妈买了新玩具，那个说自己去看了大河马，一开始还很和谐，大家恨不得抱着久违的小伙伴亲上一口。然而，终究还是些心智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家伙，聊着聊着就有人忍不住争执起来了。

　　“妈妈给我买了新玩具，好大好大的车车。”

　　“我妈妈也给我买了新玩具，是个蓝色的公主！”

　　“哪里有蓝色的公主，你骗人！”

　　“就是蓝色的公主，我才没有骗人！”

　　“蓝色的不是公主，那是怪物！”

　　“我的公主就是蓝色的，你才是怪物！”

　　……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男孩叫朱梓晨，是个皮得没边的小捣蛋，仗着家里宠爱无法无天，是最让老师头疼的那类孩子。女孩叫于妙妙，是班里长相最可爱的小姑娘，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抬起头盯着你看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不要以为小孩子就不会以貌取人，大人还会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小孩子连藏都不会藏。长得可爱的小朋友身边总是会有更多的小伙伴。

　　朱梓晨大概是想拿自己的大车车在小朋友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然而才一开口就被于妙妙抢了风头，顿时不高兴起来，故意找于妙妙话里的漏洞大声嘲讽了起来。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公主了，更何况于妙妙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两个孩子互不相让，顿时吵成了一团。

　　陆曼曼不过是一错眼的工夫，两个孩子已经动上了手，只听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空气中便响起了小孩子凄厉的嚎啕声。

　　陆曼曼一开始还以为是朱梓晨又欺负了小朋友，匆忙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正趴在地上嚎啕的竟然是朱梓晨。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于妙妙见势不妙立刻也跟着开始嚎啕大哭。

　　陆曼曼抱起朱梓晨才发现他额角有块淤青，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不小心磕到了椅子角。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陆曼曼抱着他安抚了一阵，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后也就放了心。让于妙妙向他道过歉后，两个孩子很快又玩到了一起，半点没受之前的影响。

　　陆曼曼给朱梓晨的父亲解释过事情的经过，得到他的谅解后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朱梓晨的妈妈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来。

　　一上来就指着儿子的额头开始兴师问罪：“我把好好的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看这额头磕的！”

　　“对不起！”虽然小孩子打架在所难免，但事情真论起来，幼儿园的确逃不过监护不力的责任，陆曼曼连忙乖乖道歉。

　　“你们遇上事情就只会说对不起！如果说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可惜，朱梓晨的妈妈却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那你想怎样？”

　　朱梓晨妈妈一脸的理直气壮：“我不想怎样，我只想谁伤了我儿子，我就原样给她磕回去！”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狠厉的三白眼甚至恶狠狠瞪向了已经躲到了陆曼曼身后的于妙妙，把孩子吓得一个激灵。

　　陆曼曼简直惊呆了。在幼儿园执教这么多年，熊家长她见多了，这么熊的却还是头一回遇到。别人家的熊家长最多有些护短，像这种孩子打架受了伤要自己亲身上阵帮忙打回去的，还真是生平仅见。陆曼曼闻言慌忙把于妙妙护得更紧了些。

　　“你让开！”

　　陆曼曼只能苦着脸好言相劝：“朱梓晨妈妈，你冷静一点。小孩子打闹是常有的事，你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哼！谁敢伤我儿子，我管她是不是小孩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得把人揪出来揍一顿！”

　　“你让开！”朱梓晨妈妈步步紧逼。

　　“这不可能！”陆曼曼使劲摇头。先不提她还是孩子的老师，就算是走在路上，看到有人要对孩子施暴，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眼看着陆曼曼寸步不让，朱梓晨妈妈终于恼羞成怒，脸上露出一抹恶意满满地笑容，嘲讽道：“对！我差点忘了，你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又怎么可能理解我们为人父母的感受？”

　　陆曼曼心中一痛，眼中隐约有泪意弥漫，她咬了咬牙，继续劝说：“那只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为难一个孩子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可惜对方根本就听不进劝，依旧瞪着一双吓人的三白眼，步步紧逼：“我不管！我只知道，谁伤了我孩子，我这个做妈妈的就是死也要让他十倍百倍还回来。”

　　“朱梓晨妈妈，你冷静一点。有事可以联系家长解决，你真的不能对孩子动手！”

　　见陆曼曼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对方的耐心终于耗尽，开始动手拉拉扯扯，陆曼曼身后的于妙妙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陆老师，我害怕！哇啊啊啊啊……”

　　同事已经去叫了保安，陆曼曼并不害怕，也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惊人的发展。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打不到孩子，那女人竟将满腔怨愤全发泄到了她身上，抬起一脚就朝她的肚子狠狠踹来。

　　身后就是孩子，陆曼曼根本不可能躲，只能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脚。

　　那女人长得膀大腰圆，力气不小，这一脚自然也不轻。一脚过后，陆曼曼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一阵绞痛，仿佛有千万把刀正在里面搅动一般，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冷汗直冒，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最后终于如一滩失去了支撑的烂泥般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装晕！我跟你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白莲花，惯会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动不动就装晕博同情！我告诉你啊！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你装啊！继续装啊！别以为我会上当。”大概也被陆曼曼的反应吓得了，原本咄咄逼人的熊家长此刻的话里已经透出了浓浓的心虚。

　　然而此刻，陆曼曼却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再去管熊家长的反应了，她只觉得疼，彻骨的疼，疼到浑身颤抖，疼到连呼吸都快停滞了。身下涌过一阵热流，仿佛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她伸手下意识一摸，才发现竟摸了满手的血。

　　“啊！血！”

　　“陆老师！陆老师！陆老师你没事吧？”

　　“好多血啊，陆老师你是不是要死了？”

　　“求你别死！哇呜呜呜……”

　　“哇啊啊啊……”

　　……

　　一时间惊呼声，尖叫声，孩子们的哭声响成一片，整个教室嘈杂得仿佛菜市场一般。

　　然而，周围的一切在陆曼曼眼里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陆曼曼此刻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手上那满手的血，那么鲜红，那么刺目，又那么绝望。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盯着一纸新鲜出炉的死亡通知书。

　　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她想哭却又想笑，想笑却又想哭，最终却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是一脸麻木地保持着望着自己满手血的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