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柒、春夏不过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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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昌正对着桌上的宝莲灯发呆。碧绿的神灯晶莹剔透，精巧玲珑，看到它，书生就想起当年在悬崖下的惊鸿一瞥：姑射之姿，冰肌玉骨，螓首蛾眉，顾盼神飞，淖约若处子，婀娜似回风。只一眼，就再抹不去忘不掉，着了魔一般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要得到她。
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并为之疯狂。
幸得老天眷顾，他竟梦想成真，虽只有短短两年欢好，但能尝如此艳福已是心满意足，何况他不仅没死还赚了个儿子。只是！书生的眼中显出怨恨来，十六年了，为什么还要出现？！本以为此生再无瓜葛，你修你的神仙道，我过我的凡人桥，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沉香姓刘，是我刘彦昌的儿子！你们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爹？你在干嘛？这是什么？”少年的声音突然从身旁响起，他拿起宝莲灯在手中把玩。
“沉香啊，你回来了。来吃饭吧。”刘彦昌近乎夺过灯，将它锁在箱中。
“这是我娘的宝莲灯是不是？爹，你给我。”少年机警，瞬间反应过来，趁刘彦昌不注意，劈手夺过就跑了个没影。
“沉香！你给我回来！”书生追赶不及，眼睁睁看着儿子不见了踪影，气得脸色铁青。
话说沉香抱着小木箱一溜烟跑到了河边，掏出一根细铁丝两三下就撬开了锁。
“哇，这就是宝莲灯？好漂亮啊！”少年握着灯连声惊叹，这灯比他在庙会上见过的最最好看的花灯都漂亮一万倍呢。真不愧是神仙的东西。
说起神仙，沉香就想起下午杨戬说的话来。
舅舅说要改规则才能救娘，但舅舅也说改规则的话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我才活了十六年，还不想死呢，而且我也不是非得有娘不可，没有娘我不一样活过来了吗？
“可我想见她。从小看别人有爹有娘，穿娘做的衣服，吃娘做的饭，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我以为我娘死了，也就没奢望，现在知道我娘没死，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沉香苦恼地看着神灯，“宝莲灯，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就照你想的办。”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少年吓得蹦起来。
“谁？谁在说话？”
“当然是我了，难不成是你？”寸心隐了身形，站在沉香对面，捏着鼻子说。
“你又是谁？装神弄鬼，我可不怕你！”少年边说边往后退，明显的色厉内茬。
“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人肉有什么好吃的，粗糙老硬，还泛酸味，何况你长得这样磕碜，哎哟，我看着都没胃口。”你哪有你舅舅看起来好吃啊。
到底是少年胆大，听这声音并无恶意，沉香也就渐渐放下心，兴致勃勃地和它聊了起来：“那你是个什么东西？是鬼还是妖怪？”
“鬼？妖怪？”寸心拔高音调，看见宝莲灯，眼珠一转，哼道，“那些个下等货色怎能和我比？我可是女娲娘娘门下，三界的神仙就连三清都要尊我一声师兄呢。”
少年惊叹：“那你好厉害啊。可我都没听过这么一号神仙呢。你不会骗我的吧？”
“什么什么？你没听过？我堂堂宝莲灯灯灵你都没听过？你小子孤陋寡闻！”说着，寸心牵动法力，逗得宝莲灯闪了两闪。
“灯灵？”沉香一看手中，果见宝莲灯光华闪烁，顿时大为惊奇，竟也不觉得害怕，“原来你还会说话。那你说说，什么叫照我想的办？”
寸心得意地哼哼两声：“你想救你娘是不是？”少年点头。
“既然想那就去做。只要你敢想敢做，世上没什么事是你做不成的。当然你会遇到危险，但有危险你就不去了吗？你不是想见你娘，想一家团聚？如果连面对困难的勇气都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渴望一家团聚呢？”
“而且你娘在华山下很苦，那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黑暗无穷无尽。她不能弹琴赏花，不能享天伦之乐，只能待在一方窄窄的石台上忍受精神和□□的双重折磨。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六年，难道你忍心看她在无边的痛苦中度过一生吗？”
少年眼泛泪花，哽咽道：“娘……”
寸心再接再厉：“当初被压时，你还在襁褓之中，她没能陪你长大，没能和丈夫长相厮守。你的哭、你的笑、你学走路、上学堂、一点一点长大的样子她都没能亲眼见到。而你，别人都有娘疼有娘爱，能穿娘缝的衣裳，吃娘做的饭，你却不能。总有人打你骂你，笑你是没娘的孩子……”
“沉香，她很想你。你不想她吗？”
“你不想要你娘吗？”
沉香哇哇大哭：“想，我想她！我要我娘……娘！”
寸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嗓门真是大，她上去捂他嘴又不被人发现的几率是几成。答案当然是零。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吵得我头都疼了。”宝莲灯一闪一闪，似颇不耐烦，少年哭声渐小。
“现在，你想好了没？是救你娘呢还是做员外呢？”
沉香抽抽搭搭：“我要救我娘！”
他又握住金锁，一抹脸，信誓旦旦，“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我娘的！”
寸心：孺子可教。
金锁微光一闪，复又沉寂。
华山水牢中，很苦的三圣母正趴在石台上画画。她左手一支朱笔，右手一支墨笔，嘴里还咬了根赭褐色的，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勾了个头大身小的杨戬。
“三姐。”
“呀，寸心你来啦。”杨婵笑眯眯地，“沉香怎么样了，有好好吃饭吗？彦昌是不是很辛苦？”她边说边给杨戬添上几根胡子。
“放心吧，他们都好得很。”寸心捡了块石头坐下，“沉香他很快就会来见你了。”
“！”杨婵猛地抬头，又惊又喜，“真的吗？他要来见我了？”全没注意到几滴朱砂染红了杨戬的脸。
“我还能拿这事诓你不成？”寸心道，“今天沉香生日，杨戬送了他一个金锁。”她目光灼灼，等着杨婵说什么。三圣母却撇开眼，微微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寸心无奈，这兄妹俩真是死犟，明明都想通了还撇不开脸说句谅解。她是口都说干了也没有办法，只能看沉香那小子能不能争点气了。
“我出来的够久了，该走了，康老大在这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杨……我们担心。”
“嗯，寸心，谢谢你。”
寸心头也不回，挥挥手，水牢大门无声合上。
杨婵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眨眨眼，一低头，这才看到画已经污了，尤其是杨戬额间，一滴朱砂鲜红刺目，分外像血。
瑶池碧彩辉煌，灵气霞光，瑞兽祥禽，仙草珍葩，端的是仙家好圣境，道门福洞天。此刻仙音阵阵，正是一群乐师在演奏。
王母娘娘端庄仪态，正坐在凤座上，轻抿琼浆：“杨戬，你闻此曲如何？”
司法天神闭目细听：“小神以为此曲典雅柔和，辽阔宽厚，是大堂之乐。”
王母理了理袍袖，慢条斯理，眼中染着莫名笑意：“哦？本宫闻此曲，倒觉宫声渐弱，商声渐起，如秋风瑟瑟，绿叶黄枯，大有以商代宫之意。”
这话听得让人感到无端的冷意。
杨戬面色如常，垂头拱手，心念电转间，斟酌道：“此曲乍听，商声明而宫声暗，然而娘娘若细听，可闻一调相夹其中，以轻盈流畅扶宫声之主位，生机昂昂，清脆嘹亮，商调底气不足，后继无力，仍居其下。”
王母侧耳一听：“司法天神说的可是春音？”
“娘娘好耳力。”
瑶池金母冷笑，指上的金护甲璀璨夺目：“司法天神于音律倒颇有研究。”
杨戬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非常：“娘娘谬赞，小神不过略通皮毛。”
乐声清越，泠泠如泉响，萦绕在瑶池上空，久久不绝。
真君神殿
司法天神俯首书案，手中朱笔或圈或点：“西方祥云齐聚，定是贵客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偌大的殿中凭空泛起一阵涟漪，逐渐现出一个身形。只见那人束着明珠嵌宝紫金冠，身着红领滚云边团金花锦白箭袖，腰间系着大红金龙纹束腰带，扣着盘云扣，挂着白龙珮，半露出一截月光白撒花绫裤腿，登着金纹白缎锦靴。是丰神俊秀，眉目如玉，好一个佳人心牵少女梦想的如意郎。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柒、春夏不过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