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南安阿姨

1、我们是兄弟

　　安阳让我做他的伴郎，我拒绝了，就坐在台下看他结婚，挺好。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能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他们交换戒指，看他们宣誓，看他们接吻，其实也不赖。
　　我现在离舞台几十米远，面前还挡着一层层人墙，毛都看不到。
　　真是可惜了我2000块份子钱。
　　化悲愤为力量，趁着他们还在看热闹，我席卷全桌，大快朵颐，立志把我的份子钱吃回来。
　　思绪越飘越远，回到了读书的年代。
　　老祖宗就曾教导我们：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那会儿，安阳就是个闷葫芦，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直到我们被分配到一个宿舍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们班还有这么一号人。”
　　我妈曾告诉我：“别惹那些沉默的人，因为你分不清他们是狮子还是猫咪。”秉承着听妈妈的话，我硬生生好几个月不敢惹安阳，还顺便撺掇着寝室的人也不要惹他。
　　小时候，隔壁老王的儿子总是每天放完学安安静静地回家做作业，而我，则在外面东翻西滚，染得一身污秽回到家，妈妈每次看我脏兮兮的衣服就拿着衣架追着我打，可我屡教不改，没办法，她只好改变方针——只给我买黑衣服。
　　话题扯回来，这样的鲜明对比导致的效果就是隔壁老王的儿子成绩名列前茅，后来去了北大吹空调，而我只能窝在本市三流大学宿舍吹风扇。
　　所以打小，安静的人在我面前都是学霸，更何况安阳，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到寝室，他都在做作业，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们居然还有作业这个东西。
　　而后来，我就被啪啪打脸了。谁说安静的人一定是学霸，也许他只是个不苟言笑的学渣，外加，猫咪。
　　期末考试，我们这个寝室可谓独领风骚，六个人分别占领倒数第一二三四五六，而且，最不正经的我还是那个六，而勤奋好学的安阳是那个一。
　　实在是好奇，我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对安阳说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安阳十分迷茫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上写满了“瓦特？”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说着安慰的话：“没事啊兄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看好你。”
　　说完还比了个耶，我觉得我真是个善良的boy，又对自己崇拜了几分。
　　安阳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先是震惊地看着我，而后眼泪刷刷往下掉。
　　我吓得弹跳起来，这辈子除了小时候惹哭过男孩，长大了还没惹哭过男人啊！
　　妈妈呀，我不是故意的，苍天啊，你可得为我作证，我什么都没干啊。
　　现在是放假回家高峰期，寝室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害怕别人去而复返，将门用箱子挡住，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安阳：“乖，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觉得我这一世英名算是毁得连渣渣都不剩了，而罪魁祸首大哭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偃旗息鼓，是的，大哭，还出声的那种。
　　等他稳定情绪后，脸上全是泪痕和鼻涕，莫名其妙地给我留了一句谢谢便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突然我也觉得很委屈。
　　顺理成章的，安阳成了我的小弟，由我罩着，他性格愈发开朗，我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而现在，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安阳成了我们兄弟帮之间最早步入坟墓的一个，啊呸，婚姻殿堂的一个。而我这个大哥，居然还是个单身狗，不得不说老天真是不公平。
　　等我吃撑了以后本来想一走了之，下午赶紧叫我妈给我安排相亲，但是新郎新娘正在一桌桌敬酒，我就只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着发呆。
　　远远的，隔着人群我看见了安阳，此刻的他西装革履，我想了想，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装的样子，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气宇轩昂还真有盖世英雄的样子，可惜是他身边新娘的盖世英雄。
　　他的脸红红的，像是擦了粉扑，憨憨的，还是那个傻瓜。
　　对了，我们第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时候呢？
　　自从安阳加入我们后几乎与我们形影不离，只是很有原则，唯独不肯和我们去酒吧，所以每次我们都醉的不省人事逃回寝室后，总是他在善后，照顾我们，至少每次醉酒后醒来我都是已经换上干净的睡衣。
　　第一次看他喝酒是在毕业散伙饭上，他还是像个傻瓜一样坐在最角落，我们在前面唱的声嘶力竭，喝的昏天黑地，他都仿佛置身事外。
　　我们看不下去，非得拉上他和我们唱死了都要爱，我们喝多少，就灌他多少。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喝酒，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酒量。直到后来我们都开始神志不清他还只是脚步有些飘。
　　他一如既往地为我们善后，把其他人都送上出租车后他搀扶着我迎着风回家。
　　我在路上抱着电线杆唱月亮之上，街上的人都退避三舍，离我远远的，我以为是我的歌声不好听，拉着他问我唱的好听吗？他的脸红红的，像是伊甸园的苹果，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好听。”
　　他说好听我就相信了，更加放肆地放声歌唱。不知不觉我整个人已经是挂在他身上，他的身子软软的，像是软绵绵的云朵。
　　我沦陷了。
　　我一寸一寸地靠近他的耳朵，我感觉我的下唇瓣触碰到他的耳垂，有些烫。
　　想着想着，安阳已经挪向了我们这一桌，他安静，朋友不是很多，以前寝室的室友都各做各的事情，大学同学只来了我一个。
　　他说：“感谢你能来。”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我们原来越来越生疏了。我说：“嗨，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们是兄弟啊。”
　　一饮而尽我杯中的酒，他去了另一桌，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使命似的，潇洒地往门口走。
　　我觉得这一刻我帅爆了，因为我的前好多年都被我遗忘在了身后，我突然想起那晚，晚风吹在脸上暖暖的，我覆上他的耳朵。
　　终归，那句话我还给了他。
　　“我喜欢你。”
　　“我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