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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博恩斯老宅 ...

  •   直到圣诞节假期回家,我才听到了点关于我的母亲阿米莉亚博恩斯女士的消息。据说,她现在在部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而这其中竟然有我的缘故。不过,她和部长福吉之间的矛盾却是始于波特的那场审判。

      后来我才知道,阿米莉亚能坐到司长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家族的助力。她一向公正严苛,如果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是没有人会买她的账的。而对于她来说,最大的升迁阻碍一直是十几年前的那场风波。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莱拉。”祖父在晚餐后找到我。那是我圣诞节假期的第一天,阿米莉亚还在部里忙得团团转。

      我跟随祖父来到书房。博恩斯家的历代先祖都挂在墙上好奇地看着我。祖父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这些东西都是你写的?”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我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来一摞羊皮纸。这并不是我的字迹,我皱眉读道:

      魔法部作为民众最强有力的保护者,理应得到民众无条件的支持与听从。任何企图挑拨两者关系、任何企图破坏巫师界繁荣和平的因素都应该被彻底清除。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是大错特错的。而我们作为最直接的受益者,理应为此贡献一份力量……

      对于我们而言,黑魔法防御术是一种高深的魔法,是一种鲜少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古老的技艺。如今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必要的理论知识足够满足我们的日常需要,而在学校打下的坚实的理论基础将成为我们未来最安全、最牢固的屏障……

      ——这是我在学校写的那堆破烂儿。我将它们厌恶地丢到一旁,昂首说:“是我写的。怎么了?”

      肖像们立刻露出不齿的神情,我努力不去听他们那些让我恼怒的窃窃私语。

      “这个丫头,唉——”

      “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根本配不上‘博恩斯’这个姓氏!”

      “怎么了?”祖父怒瞪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写了什么?”他鹰爪一般的手一把抓过那些废纸。

      “‘最直接的受益者’‘为了巫师界的共同利益’‘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教学理应被禁止’,”他快速读着纸上写的东西,手气得发抖,我既心虚又不服气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写的这些东西给你妈妈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只是一瞬间,我心中的软弱就全数褪去,新燃起的怒意填补上它们的空缺。原来,他最在乎的还是妈妈。这也难怪,毕竟妈妈才是他的女儿,才是博恩斯家真正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冷冷地说,祖父似乎是吃了一惊——我之前应该从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我一直都在按照您的吩咐行事——乖乖地待在学校,乖乖地听乌姆里奇教授的话,收起自己的脾气、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辜负你的期望。这有什么错吗?”

      刚才还滚烫的空气迅速冷却,最终凝固成冰。祖父一直盯着我,目光似乎要将我穿透。我讨厌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这不是你平时的水平,莱拉,”他开口道,语气十分平静,但我能感觉得到一场暴风雨正在这平静背后酝酿,“恐怕连一半都不到。你很清楚乌姆里奇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最聪明的做法是什么,你很清楚我那封信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清楚什么。”我嘴硬地不肯承认。

      “你知道我们家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你知道你妈妈一直在部里树立公正公平的形象,你知道这两点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有多么重要。”祖父继续说道。

      “所以呢?难道我应该像苏珊那样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只说你们让她说的话、只做你们让她做的事?”

      “苏珊很好!”祖父高声喝道,“如果你能有她一半的样子——”他停顿了一秒,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下半句话的用词,可他用不着这么做了。

      “——如果把苏珊一半的平庸分给我,那我早就被你们抛弃了,”我毫不留情地说,“在你看来,我只是一颗任你摆布的棋子,对不对?你发现我有利用价值,所以才一直抚养我、栽培我,是不是?”

      祖父的眼底难掩震惊。“你——你说什么?”他抬起一只手指着我,我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但一点都不后悔刚刚说了那些话,“你怎么会这么想!”

      老人重重地咳嗽起来,我心下一惊。往常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乖巧地跑到他身边替他捶背,小脸上带着担心的神情。但这时的我像是赌气一样,愣是坐着没动。

      祖母在此时推门进来。她端着一杯微微冒烟的药水,轻手轻脚地走到祖父身旁,一只手在背后给他顺气,一手端着高脚杯将药水送到他嘴边。

      祖母手中的高脚杯逐渐倾斜——我知道,她总是能把握好这个角度。“莱拉。”她突然叫到我的名字,我惊慌地看着她,生怕她也对我说那些可怕的话,更怕自己会一不留神说出什么伤害到她。

      “你该回你自己的房间了。”她轻声说道,带着几分威严。我的大脑立刻接收了她的指令,两只腿带着我自动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伤心的地方。

      我在栎木门关上的前一刻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祖母站在祖父的椅子旁,两人正在低声交谈。我望着祖母瘦小的、略有佝偻的身影,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曾经仰头对她说,我以后长到祖母那么高就心满意足了。

      祖母笑了很久,低头看着那个以她为名的孩子,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与灿烂的笑。

      门在我面前重重地合上,祖母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睛湿润。如今,那个当时矮矮的孩子已经比她高出一头,却还需要她来帮着挡风挡雨。

      那天晚上,祖母来到我的卧室,此时我正准备入睡。

      “安娜。”我靠坐在床头,紧张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掏出魔杖,在床边变出一把舒适的扶手椅坐下。

      她静静地看着我,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柔慈祥,但这目光却让我突然觉得羞愧,似乎我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我……”

      “你今天不应该那样对你的祖父说话。”祖母说,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个我们都认同的事实。我露出不服气的样子,但匆忙竖起的强硬外壳很快就在她的平静注视下软化。

      “对不起。”我垂着头,闷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祖母的声音依旧轻柔,并没有因此而责备我,“菲利普……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话尾在空气中轻轻颤抖,我吃惊地抬头看她。她依然是慈祥的模样,但眉目间却带上了一缕往日的悲伤。

      “在上一次战争中,我们曾是少数几个公开支持凤凰社的家族。菲利普那时……和现在很不一样。他忤逆了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父母,公开表态。他曾是邓布利多最坚定的支持者,曾是最反对血统论的纯血统,曾是冲在最前线的战士。”

      我着迷地听着,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的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

      “在他的影响与支持下,埃德加加入了凤凰社……我还记得那些日子,他们父子二人常常聚在一起。他们谈论公平正义,谈论魔法部的腐败,谈论制度上需要改进的地方,谈论食死徒对于巫师界的危害……他们畅想着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想用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些改变……那些想法是那么的天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他们却相信了。后来……”

      我心中一紧。我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埃德加舅舅一家被食死徒杀害……

      “凤凰社的密探已经窃取到情报:食死徒会在近期对他们下手。可是由于凤凰社的疏忽,这份情报并没有传递给需要的人……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埃德加、路易莎、乔治和小菲利普都已经,已经——”

      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我轻轻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无法想象那对我们的打击有多大——埃德加是我们家这一代最出色、最令大家骄傲的孩子。他向来机敏,本来可以逃掉的,但是他没有走,他选择留下来保护他的家人……傻孩子,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画面:惊慌的母亲、两个吓坏了的孩子,以及挡在他们前面的英勇的父亲。父亲……我在心中重复着这个离我很遥远的词,突然觉得死去的乔治与菲利普是幸运的……

      “莱拉!”祖母瘦弱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她看着我的眼睛闪烁着泪光,“你和埃德加一样,你们都是格兰芬多……不要——答应我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好吗?答应我,好吗?”

      她粗暴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似乎这样我能妥协。可我只是奇怪地看着她:“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你还太小,还不明白这些……”她松开了抓住我肩膀的手,“凤凰社再怎么说……他们的立场是对的,在这一点上邓布利多不会出错。如果他说那个人回来了,那他就是回来了。”她笃定地说。

      “可是……”我有点被弄糊涂了,“你相信邓布利多,却不愿意自己的家人涉身其中;你明白这一切,却宁愿去做那个沉默的帮凶。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都放弃抵抗,那么我们怎么可能还有未来?”

      “总会有人的……”

      “——你希望分享胜利的果实,却不想为此付出代价。你不希望自己的家人送命,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成为炮灰——我说的有错吗?”

      只是一瞬间,愠怒在祖母的眼中起伏。紧接着,这层薄薄的愠怒褪去,露出了她最真实的苍老、软弱与无助。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终于想到,我没有资格去质问她。她只是一名失去孩子的、悲伤的母亲。

      “对不起。”我呐呐地说,心中涌起强烈的悔意——为自己的天真、冲动与言辞犀利。

      “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踏进那段日子的勇气,”祖母说,“那太可怕了。每天都有人失踪、死亡,也许昨天还言笑晏晏的伙伴今天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今天还同你亲密无间的家人明天就会杳无音讯。太可怕了……”恐惧从她的眼中流出,我从未见到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所以,大家才更愿意听信福吉的话?”我小心地问道,“——‘我们还处于和平之中’。”

      “人们总是更愿意活在美丽的谎言之中,因为真相总是残酷的。”祖母看着我,我在她的注视下畏缩了,立刻想起暑假发生的事。那时的我多么希望阿米莉亚不要对我说出实情……

      “可是还是有一些家族,他们还是公开支持凤凰社的,比如麦克米兰和隆巴顿——”

      “麦克米兰并没有什么人在社里,他们比我们聪明得多,”祖母摸摸我的脑袋,“至于奥古斯塔——”她的动作停住,露出一抹有些哀伤的笑。

      “那几乎是她的信仰,”她最终这样说,“也曾是我们的。放弃坚持、抛下理想、承认自己之前数年的努力都是徒劳——实在是太难、太痛苦了,就好像在顷刻间把自己多年来一砖一瓦费心修筑的高塔夷为平地一样。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呢……我想,也许坚持以前的选择能让她好过一点吧。”

      我想起那位见过几次的隆巴顿老夫人,高傲而固执,总是说为自己儿子与儿媳感到骄傲。在那美丽与偏执背后,又有多少悲痛是不为人所知的呢?

      “别和你的祖父置气了,”祖母说,“他只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我知道你觉得他这么做很自私,但人都是自私的。至少,你也活在他的自私之下。”

      我听着她说出我内心深处再清楚不过的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无理。我享受着和平的生活、他人的保护,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曾经付出惨痛代价的祖父祖母呢?

      我望着祖母,轻轻点头,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总有一天我会违背自己对安娜做出的所有的承诺,只因某种流淌在我血液中的、无法抹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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