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黄公羊

7、松子枯余拾作薪

　　林遥睁开眼时，面前一片黝黑，非常陌生。
　　他感觉到自己赤果地平躺着，身下是凉润而坚硬的石床。但无论他怎么睁大双眼，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氧气，温度，力量，一切都完美适中。好像除了身下那两块皮肤外，其他部位正在融于黑暗。

　　“醒了？”身旁传来关切的声音。
　　“……掌门。”
　　一问一答间，林遥的身体重新凝实了。
　　掌门指点：“醒了就活动一下，你入定两天了，先吃点干粮。”
　　林遥很紧张：“掌门我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潭水有毒？”
　　一朵柔和的绿光闯进林遥视野，掌门举着夜明珠向他示意：“不是你瞎了，是洞里没灯。”

　　掌门不准林遥在洞里开火，里头通风不好。林遥从行李中拿出锅碗瓢盆，挑了两只地薯两只狼桃，走出山洞去做饭。

　　洞外夜空晴朗，比里面明亮得多，只是风大，一时不太好生火。
　　小隐山山巅之高，此时更有感触。
　　林遥往火里扔了一些干枯的松球，烧出寂静的噼啪声。锅里的地薯慢慢熟软，火焰将他小小的身形投映出一只灵活的大黑影。
　　仰看头顶星光灿烂，伸手可掇，这一颗与那一颗全都是新的，但没有林遥熟悉的星宿，每一颗都没什么分别。
　　两盏明月，莹莹皎洁，照亮山下广袤的大地，在蜿蜒的长河里投下倒影，像这世界露出了两颗心。

　　狼桃地薯汤煮好了，掌门不请自来，盘腿坐在林遥旁边，两人各自抱着碗喝。
　　一锅汤都喝尽，林遥去溪边洗碗。
　　掌门开了口：“你做梦了，入定的这两天。”
　　林遥记不起来。
　　掌门提示：“你梦里说‘雪高’。”
　　林遥失笑：“……那个啊。”
　　掌门好奇地问：“是你以前的朋友？”
　　林遥摆摆手，有点怀念：“不是人。是我原来那边一种点心，凉的，夏天小孩子爱吃。”
　　掌门摸摸他的头：“这边也能做。”
　　林遥说：“下去之后试试，做好了送一批给您尝。”

　　掌门熄灭了火堆，忽然抛出一道猛料：
　　“除了雪高，你还喊爸爸。”
　　林遥脸“腾”地就红了。
　　掌门：“梦见你家人了？”
　　林遥咳嗽两声，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上一次这么大点儿的时候，父母应酬多，不太管我。有天幼儿园放学我爸忽然来接我，还给我买了根雪糕。芒果味儿的。”
　　掌门好奇：“记这么清楚。”
　　林遥苦笑一声：“那是他第一次给我买零食。我特别激动，回家路上一直拿着那支雪糕舍不得吃。结果天太热了，雪糕融化，整块掉地上了。”
　　掌门伸手，把林遥揽进怀里。
　　林遥叹息：“现在发现，那种遗憾其实微不足道。”
　　掌门问：“你过来的时候，父母还在吗？”
　　林遥低头：“那时还在。”
　　……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儿子一夜没了，大概不会很好。
　　一时沉默。

　　掌门将林遥放到地上，转移了话题：
　　“你在大心潭底昏迷，两天才醒。可能是个机缘，运功试试。”
　　林遥瞠目结舌：
　　“这就让我运功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我连这边用的是内力、魂力、念力还是替身波纹都不知道！”
　　掌门也有点讶异：“你那边那么多花样？这边的我们一般就叫功力，说灵力也可以。”
　　“这个‘灵力’能具现化出形体吗？”
　　“不能。”
　　“那有点粗糙啊。”林遥不禁吐槽。
　　“还行吧，实用，在升仙方面没耽误。”
　　林遥退后两步摆好架势：“那具体怎么办？从哪发力？要不要感受大自然的律动？”
　　掌门觉得光靠言语不好指导，便也站了起来：“看好。”
　　只见掌门略一屏息，气场立刻不同。一圈如有实质的能量包裹在他周围，扭曲了空气的密度。
　　他向林遥的方向伸出左手，林遥被纳入气场中，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呼吸困难。
　　掌门又挥了挥右手，气场急速扩大，笼罩方圆数里。山中群鸟悚然惊起，扑棱棱冲出密林，四野躁动起来。

　　掌门收功，问林遥：“懂了吗？”
　　林遥无言以对：“大致感受到您实力挺强。”
　　掌门点点头：“除此之外呢？”
　　林遥：“似乎是掌中发力？”
　　掌门再次点头：“刚才的掌印只是为了便于你理解，真正的源头是我的心念。
　　“在我们这儿，普通人的修炼路径是通过持续打熬筋骨，自然增强实力。正如挥拳五十年必有拳风，只要不断地锻炼体魄，精进技巧，哪怕没有秘籍，也能掌握超越常人的发力心得，进而表现出不寻常的力量、速度与控制力。
　　“但本门的修炼心法，是直接激发灵力。以心化灵，以气御劲。一言以蔽之，‘心愿’可以被运用，可以直接地成为攻击、防守和修复的能量。”
　　林遥心里连说6个叼——没想到他们练A·T·Field。
　　掌门：“那你现在会了吗？”
　　林遥：“……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呵呵。”掌门微笑。
　　林遥有点恼火：“您说得太笼统了！以心化灵和升仙有什么关系？”
　　掌门：“灵力本身就是源于神仙的能力。人身上‘非人’的力量太强，就得重新归类。”
　　林遥有点讶异：“难道成神只和力量有关？和品德心性，正派与否，完全无关？”
　　掌门笑了，第三次点头。

　　这可就匪夷所思了。林遥心想。
　　既然神仙也可以是狂野人渣，那还每500年打一波大魔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