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06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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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门窗紧闭，四壁悬挂厚重的帘幕遮挡流风，也遮住了白日的光线，屋内灯火通明与夜晚无异。
谢寒远离一张书桌不远，低头恭敬站着，一头灰色长发用木簪束在脑后，像一株深秋叶片凋零的柳树。
当朝天子坐在书桌后，面容俊秀而苍白，离冬日到来尚有数月，他却已经早早穿上冬装，披着一件宽敞温暖的狐裘，领口镶嵌的绒毛油光水滑色泽鲜亮，更衬得他脸色黯淡，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病之人。
桌上摆着奏折，天子已经看过，向谢寒远道：“既然是仙君的吩咐，那就这样办吧。”
低低咳嗽两声，立刻有小太监送上暖身的姜茶，天子端起啜了几口，苍白的唇上终于多了些血色。
放下茶杯，天子道：“关乎邪祟的事，朕就全权交给国师你处理了。”
谢寒远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红眼……”天子望着奏折，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微微浮现笑容，“说起来，九弟四五岁的时候，曾经患过红眼之症，一只眼睛又红又肿，见风流泪不说，还又痛又痒。连忙请了修士来看，幸亏不是异症，让御医看过开了药方，静养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谢寒远道：“这些小事，难为陛下都还记得。”
掩唇沉闷地咳嗽几声，天子微微笑道：“朕也没想到竟记得这样清楚，少年时朕与九弟也并非特别亲厚。反倒是成年之后，其他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朕和老九，倒比小的时候更常聚在一起说说话。”
“现在还能与朕聊些儿时旧事的，除了九弟，也就只有你和青儿了，”向谢寒远笑笑，天子道，“你不常进宫走动，得了这病之后，旧事提得多了，青儿又要埋怨朕总惦记这些没要紧的，损耗心力才让这异症久治不愈。”
看向谢寒远，天子依旧微笑着，这笑容却如初冬水面上一层薄而脆的冰壳，轻轻一敲就会碎成粉末：“这话也只能对你说，朕得了根本不是什么异症，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咳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天子伏在书桌上，披着厚重狐裘的肩膀轻颤，两颊泛上病态的潮红，一阵突然的剧烈呛咳之后，几点嫣红飘落在书桌紫黑色的漆面上，不是血迹，而是几瓣零落的杏花。
“陛下！”谢寒远不免担忧，正要上前，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叫声音量不大，却细长尖锐，如同指甲用力刮过冰面。谢寒远脚步一顿，皱眉向身后看去，就看见一只碧眼黑猫。
黑猫尖着嗓子，又冲他叫了一声，屋外传来小太监的高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冲谢寒远龇牙咧嘴的黑猫将身一扭，转头向书房门口跑去。雍容华贵的皇后迈过门槛，弯腰抱起黑猫，抬头向谢寒远一笑，刹那间仿佛如烟似霞的灼灼桃杏开了满屋：“哥哥。”
谢青眉走进御书房，身后跟着双手捧着药碗的侍女，笔直走向天子。她与天子青梅竹马，虽贵为皇后，却也和兄长一样是修士，在天子面前不必拘礼。
如同寻常恩爱夫妻，谢青眉走到书桌前，看见桌上杏花残痕，秀丽面庞浮现出浓浓关切之色，走到萧琛身边，扶住丈夫的胳膊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谢青眉道：“臣妾每天劝陛下不要劳神，多休息，记得按时服药。每天都要臣妾催着你喝药，陛下如此不上心，这异症怎么好得起来？”
萧琛脸上的神色，正如一切对妻子又敬又爱，又有些怕老婆的男人：“青儿不要生气，朕没忘记喝药，只是突然有正事，就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夫妻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眉梢眼角尽是浓情蜜意，谢寒远不便继续打扰，道一声“告退”，转身退出御书房。
出门没走几步，谢寒远就看见前面拐角，萧璜正向这边走来。
萧璜也看见了谢寒远，远远向友人露出笑容，走到近前，谢寒远道：“你来见陛下，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皇后娘娘刚进御书房。”
良国公和当今圣上年岁相差足足一轮，萧琛后宫只迎娶了谢青眉一人，膝下只有一子，和萧璜年纪差不多，以至于萧琛对待幼弟难免多了几分慈爱。
兄弟两个感情十分和睦，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青眉一直和萧璜不甚投缘，虽然没有明着给过脸色看，但以萧璜的敏锐，又如何看不出这位皇嫂对他可以说是极为厌恶。
听见皇后二字，萧璜立刻撇了撇嘴，他也不怕在谢寒远面前表现出对友人妹妹的厌恶，他们兄妹两个早已是貌合神离。
当即萧璜也不去御书房了，决定改天再来探望皇兄，转身和谢寒远一道向宫外走。
行了几步，回头向御书房的方向张望几眼，萧璜道：“我也不是不理解皇嫂为什么不乐意看见我，当年也不知道谁说我才是真龙天子的命格，让父皇下诏立我为太子。父皇病逝之后，年长的皇子明明只有皇兄一个，却因为这条莫名其妙的批命，诸多大臣反对皇兄继位，偏偏要把还是个懵懂幼童的我推上龙椅。”
“皇兄登基之后，这些人也不肯消停。皇兄面慈心软，多亏了有皇嫂扶持才有今天的局面。这两年好不容易太平了些，偏偏皇兄又身体抱恙，因太子也是自幼体弱多病，性格又文弱，就动了传位给我的念头……皇嫂那么要强的人，看见我，可不就跟见着眼中钉似的？”
深深叹一口气，萧璜道：“要不是皇兄坚持，我连这国公的位置都不想要。我要是个白身反而清静，拜廖老为师好好修炼，出师之后云游天下，多逍遥自在！”
谢寒远安静听他抱怨，只笑了一笑。
突然萧璜顿住脚步，目光往前直勾勾望向宫门外，谢寒远抬头，顺着萧璜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一辆顾家的马车驶过宫门外，扬起细细烟尘。
目送车马远去，谢寒远低低开口：“无牵无挂方得逍遥，心有挂碍，纵身在桃源，又如何能逍遥自在？”
——
离开廖老府上之后，洛清然回到春来医馆。他头一次发现施兰惠比沈辞更加麻烦，他可以用医馆病人众多为借口拒绝为沈辞看诊，却没办法用同样的借口，阻止施兰惠坐在医馆大堂，光明正大盯着他看。
他上楼，施兰惠跟着上楼，他去后院配药取药，施兰惠同样不远不近跟着，洛清然进了药房，他就守在药房门口。
沈辞不走，洛清然可以威胁报官，更可以关门放阿雪。施兰惠不走，这两个办法瞬间都报了废。
试着找施兰惠好好谈谈，结果对方反问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会喜欢上我，眼下你亲事也退了，京安侯再管不着你，我待你也是一片真心，也不求你马上答应我，只是想你给我一个机会。”
洛清然看着施兰惠，头疼地发现他是认真的，不禁问：“……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喜欢我什么？”
施兰惠道：“喜欢一个人，和认识的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你问我为何喜欢你……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就认定不会对我动心？”
“我长得不好看？”施兰惠问。
“……还成吧，”说完之后良心有点痛，认真看看施兰惠的脸，洛清然纠正措辞，“赏心悦目。”
施兰惠一笑，神色和缓了许多，接着问：“我性格不好，人品不行？”
洛清然摇摇头，施兰惠偶尔有些喜怒无常，但为人还算仗义，很会为朋友着想。
施兰惠继续问：“那是家世配不上你？”
洛清然飞快摇头，一般官宦人家都不敢和修士世家相提并论，何况洛家这种普通的商贾之家，真要追究门第，他现在这样和施兰惠说话，都算是高攀了。
望着洛清然，施兰惠深深叹一口气，微笑道：“那就是我会害你了，不然你为什么非要避我如蛇蝎？”
“不是……”洛清然实在无话可说，处理这种感情纠葛不是他的长项，他承认施兰惠说得都有道理，可是理解归理解，动不动心完全是另一回事。
两人在医馆后院凉亭之中交谈，不远处小径道口，洛清然让季雪潇守在那里，避免闲杂人等靠近。
他原本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可施兰惠的态度实在咄咄逼人，不给出一个能让对方认同的确切答复，他今天怕是难以脱身。
洛清然道：“既然施先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继续隐瞒……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施先生的心意，我真的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施兰惠不惊不慌，眼神都没变上一变，笑容不改，道：“撒谎，你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你跟沈辞翻脸才多久，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你身边，可没见你对家人和好友之外的谁有特别上心。”
洛清然不语，视线转向小径尽头。季雪潇笔直站在路口，敏锐地察觉到视线，转头向这边望来。
顺着洛清然注视的方向，施兰惠抬眸望去，同样看见了季雪潇。
他知道季雪潇的来历，冷笑一声，道：“洛大夫若要唬我，至少也要找个真家伙。我可从公爷那里听说了，这是你用他送的材料拼接的傀儡。别告诉我你的心上人就是他？”
路口到凉亭距离不长不短，两人交谈的声音刻意压低，寻常人站在路口绝无可能听见二人的谈话，可是以季雪潇的本事，两人字句间轻微的呼吸错落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从洛清然说他心上有人开始，季雪潇陡然心头一震，注意力不由完全集中过来，并不存在的心跳在胸腔中一下下有力地敲击，浑身不自觉地紧绷，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因为紧张僵硬得如同一尊真正的木偶。
远远望着季雪潇，洛清然回答施兰惠的疑问：“是。”
施兰惠冷嗤一声正要说话，就听洛清然又道：“但不全是。”
“这么说吧，”洛清然看向施兰惠，“我喜欢那样的，所以尝试自己制作傀儡的时候，就把他雕琢成了现在的模样。”
“沉默寡言、可靠、俊朗但是不过分轻佻……施先生，很抱歉，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感，但也是真的对你提不起任何非分之想。”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第0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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